剑灵眼睁睁看着楚休被诬陷时都面无表情的脸慢慢地、小幅度地抿出了一个笑涡。
这是什么法器竟恐怖如斯,居然能惑人心智?!
从楚休走进珍宝阁挑选灵器的第一面起它就怀疑这丫头是块木头,被它割破掌心结契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看,随即就坦然接受了,万没想到还能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楚休的脸部线条偏瘦削,打眼一看有些不好接近的气质,可她一笑起来就显得整个人格外温良,像个内向单纯的少女。
剑灵还在震惊,楚休已经在催促它写下一句:“是我请我的本命灵器帮忙写的,就是我前面提到过的太微剑。”
她看着太微剑在批注下面写完这句话,然后满心期许地等着对面的回复,连手上的伤都忘了处理。
夕阳斜下,收回了照进小木屋里的最后一丝光线,或许是入了冬,今夜的风格外响。
楚休干坐了许久都没能等到下一句批注,站起身随手拿了块帕子给太微剑擦墨渍。
剑灵忍了又忍,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到底没出声骂她用一块破抹布来玷污自己神圣的躯干。
擦干墨渍后,她忽然开口:“日记本为什么不回我了?”
太微:“……”我怎么知道!
楚休莫名其妙地说完这句又不说话了,开始从床底下掏出伤药给自己处理剑伤。
在她包扎左臂的时候,剑灵在一旁跟她提起之前没来得及讲的正事:“我的剑身埋在地底的禁制将近三百年,磨损得不像样子了,需要你去找些材料来搭个养灵阵,供我慢慢恢复。”
楚休若有所思:“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没有继续提问,所以对面才会觉得没必要回了?”
太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楚休转过神便接上了它的话头:“养灵阵是什么?需要什么材料?”
太微:“材料不难找,只要花钱就能买到……”
楚休立马:“我很穷。”
太微:“……”这句你倒是听见了!
她摸摸衣兜,诚恳地说:“其实我觉得你现在也挺好用的……”还能自己动起来给她喂招,她用仅剩的手给它比了个大拇指,“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很优秀了。”
太微:“你就是不想出钱吧!”
楚休无辜地把自己底朝天的兜掏给它看:“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有没有的问题。
她在太和宗虽说吃穿不愁,修炼资源也能定时领到,但她由凡人入道,没有家世也没家底,师尊对她采取放养政策,除了必要的东西外实在是没有结余。
剑灵暗自叹息自己当时怎么就眼瞎找了这么个家徒四壁的主人,确实是待在顶层不食烟火太久了,根本没考虑过这些条件。
它用剑柄敲敲桌子:“眼界打开点,我现在太弱了只能帮你对付些低等的修士,以后出去了会碰到什么人都是未知数,自然是越强越好,就算拿我当盾使也能挡个大的,不至于让你被人一招秒。”
楚休有点被感动到了:“你说的低等修士是……?”
太微:“化神期以下。”楚休还没来得及惊喜,它又补充,“但你不够强,拿着我也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力量,顶多打打你那筑基师妹,若要让我自己来打需要大量灵力,如今给你喂招几乎把我仅剩的灵力都用完了,亟需补充。”
那可不行!她还没练出个一二三呢,教她的老师就要罢工了,三个月后拿头跟盛渺渺打吗?
楚休积极起来:“你需要什么,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来!”
“朱雀羽、鲛珠、木佛心还有腐泥,有样东西近在眼前,宗门里就能找到。”剑灵一个个列出来。
“什么东西?”
太微:“木佛心,你们执法堂的堂主钟刑脖子上挂着的就是,你可以想办法跟他要过来。”
楚休答应道:“好!”
剑灵有些诧异:“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下,不是说你们执法堂堂主特别不好惹么。”它这个提议堪称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身上拔毛,很有风险,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
楚休带着莫名的慈和拍拍它:“你想要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不给你。”如今能帮她的只有太微剑,别说要钟刑的项链,就是师尊脖子上的项链她也得想办法给他抠下来。
太微:“……”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说干就干,楚休趁着夜色直接又离开寂灵山,朝执法堂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直接找钟堂主问一问看他愿不愿意转手,如果不行就问问他的木佛心是从哪里买的,她自己去找也可以。
她来得巧,正好碰见钟刑在执法堂旁边的戒堂拷问细作,不过见他正忙着,楚休便识趣地等在门口打算等他工作完再提。
那细作似乎是个妖族,被打得蛇尾都露出来了,青粼粼的鳞片在地上蜷缩翻滚,映出一片戒堂的烛光,黄色的竖瞳无意中转过,阴寒地盯住了门口刚来的楚休。
楚休礼貌地捂住了眼睛,然后从手缝里偷看。
原来这就是妖族,她从前只见过凶猛的妖兽,还没接触过这种能幻化成人样的妖族,看他在地上扭动,上半身还是人,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蛇尾,看起来新奇又怪异。
好神奇啊,楚休像个没见识的乡巴佬一样想。
钟刑早就留意到她悄悄过来的身影,只不过还在审讯中便也懒得招呼她,这时见蛇妖跟她对上眼,眉心一蹙:“别跟它对视……”
话音未落,楚休已经身体一僵,然后那个蛇妖甩着尾巴迅速缠上来,想要用蛇尾将她裹住。
楚休仅仅是僵了那一瞬,听见钟刑的话后心里立马防备,只来得及侧过身用剑鞘挡住它的袭击,但已经足够了,蛇妖一击未成的空隙钟刑已经闪身过来用手狠狠掐住它的脖颈,如同扔条死鱼般将它甩回原地。
“带去九诏刑狱关着。”他抬手示意戒堂弟子。
楚休便看着那条蛇尾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血痕,随戒堂弟子的拖拽消失在暗处。
她刚收回目光,就见钟刑脸色难看地盯着她的脸看,后知后觉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右边脸颊上多了两个血洞,明显是被蛇类的利齿啮咬出来的。
钟刑正要喊人送她去药堂,便见楚休身形左右一晃,噗通倒在了地上。
他咬牙低骂一声:“干他娘的,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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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文丘殿里,德咏尊者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而温思凡正在帮盛渺渺换药。
这伤确实棘手,至今仔细看看还能发现皮肉中留有细微的剑意在绞缠,破坏着渐渐愈合的伤口。
他特意去药堂找了些专治剑伤的珍贵药膏,分成两份,一份拿来给小师妹用,另一份打算找时间给楚休送过去。
换完药后德咏尊者终于开口:“思凡,你先回去罢。”
温思凡看了眼垂头不语的盛渺渺,依言告退。
文丘殿中许久的沉默后,还是盛渺渺率先按捺不住,期期艾艾地喊:“师尊……我……”
德咏尊者早已看穿似的,这才波澜不惊地睁开眼睛:“说说,宁可自伤也不愿意跟楚休比试的理由是什么?”
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件不值得太关心的小事,两人差距如此之大,谁输谁赢一目了然连猜都不必猜,能顺理成章拿到太微剑,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岂料顺理成章的事差点毁在这个他素来疼爱的小徒弟手里,确实有些让他动怒。
盛渺渺自知理亏,说话的声音都像蚊子呐呐:“我不想跟师姐比……我怕。”
德咏尊者皱起眉:“怕?怕什么?怕输?”这简直不可思议,筑基大圆满对上炼气二层,居然怕输?这怎么会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徒弟!
盛渺渺知道自己瞒不住了,老老实实交代:“师尊,其实我跟师姐交过手,就在半个月前。”
她本来想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的,毕竟说出去她从小到大的天才之名就成了个笑话。
半个月前她跟符嫣等人一同去领宗门每个月下发的灵石和修炼资源,她倒是不缺这些东西,但是符嫣正好需要三株斩日龙兰炼丹药,去药堂一问才听说最后一株前脚正好被楚休领走了。
符嫣大发脾气:“她一个炼气期的废物凭什么用这么好的材料?用了也白用!浪费宗门资源!”
说着硬拖着她去寂灵山找楚休的麻烦,想从她手中将斩日龙兰要过来。
当时楚休在寂灵峰顶练剑,符嫣在旁边看了半天阴阳怪气地讥讽:“这三脚猫的水准就别费功夫了,练再多也没用,还不如渺渺刚学的剑,怎么,要不让渺渺师妹教你两招?”
这纯粹是侮辱人的语气。
岂料楚休听到了看过来,持着她那柄断剑向盛渺渺作揖道:“请师妹赐教。”一板一眼的相当无趣。
盛渺渺那时刚从别人口中听闻大师兄曾经送了个簪子给楚休,心里憋着股不高兴,眼见着有踩楚休的机会,便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把剑上前给楚休演示之前刚从剑修长老处学来的剑法,她本是想让这个师姐见见世面受些挫败,不要妄想自己能追上天才的脚步。
毕竟这套剑法难到连她都足足学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学会。
她故意将剑花挽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余光瞥见楚休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暗暗自得。
一套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擦汗,便见楚休认真地问:“师妹,是这样么?”
然后原封不动地用一柄断剑将整套剑法比划了出来,一招不落。
连符嫣都傻了,盛渺渺心里要压过她的傲气因此愈盛,主动提出跟她比一比。
“师姐,我只用剑招跟你比,一定会手下留情的。”她当时还端得起温柔的假笑。
楚休点头,两人便都拿树枝作剑,开始比划。
盛渺渺存着打压她的心思,于是招招凌厉,毫不留情,可楚休只会左躲右闪,根本不出招,打了半天都是她一个人在攻击,而楚休就算躲得艰难,也没让她的树枝碰到过一寸衣角。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两人打斗的场地渐渐向峰顶的崖边挪移,盛渺渺越攻越急,眼看着把楚休逼到了崖边,碎石簌簌滚落,掉下去好几息才能听见落地的响声。
而旁观的符嫣见盛渺渺占不到上风,正悄悄靠近想来个偷袭教训教训抢她斩日龙兰的楚休。
软鞭腾空破出,与盛渺渺的树枝一齐朝楚休袭去,在悬崖上摇摇欲坠的楚休却险之又险地借着树枝掀起的劲风闪到旁边,用极其刁钻的角度逃出那个死角,没了她的阻挡,符嫣的软鞭收不住势,直直地就冲着盛渺渺的面门而去。
盛渺渺一惊,为了躲这道鞭子柔软的腰硬扭半周,但脚下却打滑惊险地朝崖底倒去——
一只纤瘦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拽在了半空中。
楚休顶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拎着她半倾往下倒的身子,问她:“师妹,你没事吧?”
盛渺渺卡在悬崖半空不上不下的,耳边几乎能听见碎石往下落的声音,筑基期修士还不能靠自己在空中飞行,只能借用飞行法器,若她手无寸铁地掉下去,不死也得摔个半残。
她连假笑都挂不住了,有些恼羞成怒地质问:“师姐为何不出招?可是在戏弄我?”
楚休把她拉上来,无奈地摊手:“我不会,平时只练剑,还不知道跟人打时该如何出招。”
她向来是照本宣科地练剑,没有实战经验,说的倒是实话。
可这话听在盛渺渺耳朵里,却像莫大的羞辱——她连出招都不会,却能仅凭闪躲就差点让自己摔落山崖。
她这时便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素来不起眼的师姐,好像比他们所有人想得都要聪明。
执法堂,钟刑脸色阴沉地盯着床上昏迷的黑衣少女,语气不善:“那条蛇根本没毒,你打算在这儿赖到什么时候?”
看见她晕过去的时候他还着急忙慌地去九诏刑狱将蛇妖提出来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它没毒的时候都有些懵了。
楚休慢吞吞睁开眼睛,如梦初醒状:“这是哪儿?”
钟刑咬牙:“说吧,你想干什么?”要是让人知道了宗主的徒弟在他执法堂出了事儿,只怕他就要彻底被那群长老划分成宗主的对立阵营了。
楚休虚弱地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他的胸口:“我想借用一下钟堂主的木佛心。”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我的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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