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十二月二十四,晴

我的本命灵器因为生气一剑将我的屋顶劈塌了一半,还倒打一耙指责我怎么不会用术法修房子,我问它炼气二层能用什么术法修房子,它就不吱声了。

结果还是得我自己去杂务堂领材料修屋顶,真没办法,不过我既然跟太微剑结了契,也理所应当给它兜底。】

温思凡来找楚休的时候,她正挽起袖子拎着砖块给自己砌墙。

他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又被满地堆着的泥灰和石砖逼退,无奈地站在远处喊她:“楚休。”

楚休闻言抬头,像平常般跟他打招呼:“师兄,找我有事吗?”

温思凡一言难尽地看看她左手的砖和右手的铲子,他不是没见过人砌墙,而是从未见过一个修仙者还要灰头土脸地亲自动手给自己砌墙,看看堆在旁边的木材,她恐怕还想自己修屋顶。

他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修房子这种小事,为何要自己动手?”

楚休不解:“那要怎么办?”

温思凡脱口而出:“用简单的修缮术法便是,术法口诀课堂上先生们应该教过……”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他忽然尴尬地意识到,楚休似乎并没有去讲习堂上过课。

她身份特殊,自师尊把她领进门后便一直独自呆在寂灵山独自修行,跟盛渺渺一样,从未跟其他弟子一块儿按例去讲习堂修习。

可楚休却像是明白他未完的话一样,极其自然地就接口道:“修缮术法所需灵力比寻常术法多,我不过才炼气二层,还是自己动手省力些。”

温思凡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左右环顾,然后小心地从碎石堆和泥灰间穿过,靠近楚休那边,因为屋子塌了一半,所以仅剩的那半边空间也暴露在天光中,他打算落脚在她的床边,岂料刚靠近几步便被楚休喊止。

“师兄,等等。”她丢下铲子跑过来,礼貌地请他站到另一边,“你站这儿,这里干净。”

温思凡看了她的床一眼,便站在摇摇欲坠的屋门边把一枚玉牌递到她面前。

楚休没接:“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我的名牌,你拿着这个去炼器峰,可以同峰主拿一把五阶的剑。”

四周寂静,只闻鸟鸣。

楚休站在原地想,五阶的剑,好大的手笔。

剑是最难养的兵器,要从凡铁养成灵器就要耗时几十年,每上一阶都要用上万的灵石滋养,可单靠灵石最多只能养到三阶,若要继续往上,必须得——见血。

剑乃杀器,在它身上,杀孽不能叫杀孽,只能叫养料。

三阶的剑就已经很稀有,四阶的剑堪为重宝,五阶的剑举世难寻。

楚休眨眨泛酸的眼睛,困惑又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啊?”到底盛渺渺身上有什么魔力,让所有人都对她掏心掏肺。

可她不过得到一把破烂又聒噪的剑,他们也非要抢去给小师妹。

温思凡递出玉牌的手莫名瑟缩了下,他想解释:“如果三个月后你真的要把太微借出去,总是需要一把新的。”

楚休沉默着伸出沾满泥灰的手,接过了玉牌,上面篆刻的温思凡三个字像是会烫人,烙在她的手心里。

她说:“谢谢师兄。”

与此同时,盛渺渺也在缠着德咏尊者问为什么:“师尊,我不想跟师姐比试,为什么您要答应,到时候我就算赢了在别人眼里也是胜之不武,太丢人了!”

德咏尊者带着无奈道:“渺渺,如今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知道太微剑对宗门意味着什么,这次既是楚休自己提出来的,又哪里称得上胜之不武。”

盛渺渺还是不开心:“过几天我还要随师兄去试炼秘境,根本没有修炼的时间……”她说着咬了咬唇,声音慢慢低下来。

德咏尊者似乎并没发现她的百般不情愿,话头一转:“难不成你没有发现,楚休哪里不一样了吗?”

盛渺渺抬起妙目,露出疑惑的表情。

“若是在从前,她可不会胆大包天地顶撞为师,早在珍宝阁就把剑交出来了。”德咏尊者慢慢眯起眼,朝不知名的方向看去,“更何况还妄图以炼气期的修为挑战你,这变化后头,定然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正好借此次比试好好瞧瞧,她究竟是有什么依仗。”

盛渺渺愣了下,动动嘴唇仿佛想说什么,可到底是没有开口。

德咏尊者转眼看她,语气转暖:“这次试炼秘境,也让楚休一同去,秘境凶险,你就当多个保命的手段,途中也多留意她一些。”

师尊一心为她打算,让盛渺渺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来,只好委委屈屈地点头应下:“知道了,师尊。”

楚休当然没有什么依仗,她之所以提出要跟盛渺渺比试,只是因为觉得太生气太憋屈了而已。

就如同收下温思凡的玉牌后一样,她觉得委屈,不甘,心里明白这就是一直以来的现实,在太和宗的所有人心中,她跟盛渺渺虽同为宗主之徒,但地位是天差地远的。

小师妹用不着争取也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但她没有,所以她拒绝不了师兄送来的好意,就算这是一份会刺痛人的好意。

“你干嘛收他的剑?一把五阶的破铜烂铁也配拿来跟我交换?”太微很不满。

楚休没能在一天内将屋顶修好,便只能顶着半边夜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又没说要换,白给的五阶不要白不要,正好贴补我。”

听到这里太微剑才算满意,用哐哐作响的剑鞘拍拍她的床铺:“明日早些起,若要赢你那个筑基期的师妹,可得抓紧时间。”

楚休闻言睁开眼睛:“多早?”

太微剑:“在天边露出第一丝晨光之时,准时准点,可别偷懒。”

楚休又闭上眼:“放心吧。”她过去八年的每一日,都是踩着晨光熹微开始练剑的,一天也不曾落下过,明日自然也一样。

太微剑说要教她赢盛渺渺的办法,就是亲自上阵,给楚休喂招。

它随意砍下一根细幼的树枝给楚休当剑使,让她跟它对练,楚休拿着树枝比划,嘴里还在说:“我还没真的用剑跟人打过,一般起手要用什么招式……”话音未落,一道凛冽的剑气便刮脸而过,在她险险躲开的身后轰炸了一块巨石。

石头碎片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滴溜溜转,楚休握着树枝狼狈地滚到一旁,听见头顶太微剑毫不客气的冷笑:“打架还要摆姿势?是跟敌人比比谁起手更飘逸吗?有这功夫够我削掉一百个脑袋了!”

它是来真的。

楚休的额角被方才剑气带起的风蹭到,此时才慢慢地渗出一丝血迹来。

她抬眼看向悬空挂在面前的太微剑,依然那么破破烂烂,可她已经真切地见识到了它的威能。

怪不得师尊他们那么看重,口口声声说什么剑王,如今看来,她好像确实捡到宝了。

“站起来。”剑灵对她说,“你要在地上趴到什么时候?”

楚休舔舔干涩的嘴巴,胸腔中有战意陡生,她拿着树枝爬起来,还没站稳,又为了躲当头而来的剑气而摔趴在地。

寂灵峰顶轰隆隆的动静实在太大,有不少路过的弟子出于好奇跑来看,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碎石粉尘中打滚的那个灰扑扑的人是谁。

“那不是楚休吗?她在干嘛?”说话的是之前跟和雁一块儿带新弟子的内门师兄,身后还跟着几个懵懵懂懂到处张望的小菜鸟。

他们倒霉了些,经过时不小心被峰顶轰炸裂开的碎石砸到了脑袋,幸好领队的和雁迅速撑开防护屏,否则还不知有几个人要被砸破头。

和雁也在不远处站住脚,随口说起:“听闻她自己提出要在三个月后跟渺渺师妹比试,谁赢了谁去参加四个月后的门派大比。”

“哈?”内门师兄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她是受什么刺激了?也不看看才炼……”话没说完,被和雁一胳膊肘捅闭嘴了。

周围都是新进宗门的弟子,楚休再怎么说也是宗主的徒弟,怎么能在新弟子面前揭她的短。

和雁是执法堂堂主钟刑的徒弟,亏得她师尊关起门来后喜欢对看不惯的事情嘀嘀咕咕,因而她对楚休的事比其他人云亦云的家伙要清楚。

楚休……也是个可怜人。

和雁看着远处那个还在被一把剑凌虐的黑色身影,想叹息,又觉得有些敬佩。

换做是她,决计坚持不了这么久,还要去挑战明知不可能的事。

新弟子中有个穿得格外骚包的少年,虽然都是白色描金边的弟子服,可他还嫌不够闪,给自己加了条金线织就的腰带,正是刚才路过正好被砸中脑袋的倒霉蛋。

此时他盯着峰顶连滚带爬的楚休,世界观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不都说修仙者轻袍缓带,御剑而行,个个都是仙人之姿吗?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他看得太入神,连自己发际处缓缓流下一道血线都不知道,他旁边的内门师兄无意中转头瞧了一眼,大惊失色:“师弟!你的头!”

倒下前,他影影绰绰地,看见峰顶那个手持树枝的少女终于顺利躲开下一道剑气,然后狠狠地回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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