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时眼圈一红。
傻子。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大傻子哇?
她吸了吸鼻子,愤愤地拿起一根试用的中性笔,在用来试写的纸上一笔一画用力写:“孟琢文是个大傻瓜!”
她抬头看他,郑重的、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孟琢文,我想的很清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对我来说,如果不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才是浪费。”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里是非常坚定的信赖。
孟琢文看着她这样的眼神,眼眶酸涩不已,慢慢变得无比心安。
她提出确认关系的时候,他什么都想不到,大脑空白,只剩下满腔的爱意和欣喜若狂。可并不代表那些问题和不安不存在于他的心中。
好像心里一直存在的某处缺口被忽然填满;好像一口枯了许久的井,被注入清澈的春泉。
“我的确喜欢那些更大的世界,喜欢新奇的、好看的、没见过的东西。
但是,你知道吗?世界不断丰富——”程薇时拿起中性笔下方的一盒圆规。
“就像用圆规画圆,把圆规拉开,半径和圆的面积不断的变大。
而你,会一直在我的圆心上。”
我的世界会随着阅历逐渐广阔,不断有人随着圆的变大而被囊括其中。
但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在世界中心,然后陪着我,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假期里,在天南海北上大学的朋友们都回到本地。
这天,程薇时和几个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聚完餐,一下扶梯就看见在一楼大厅等她的孟琢文。
朋友们也看到了,知道这就是她那个邻家哥哥外加男朋友,笑闹着吐槽她:“不带你这么撒狗粮的喂!”
有一个女生看到二人颜值如此登对,冲她竖大拇指:“好嗑!”
美女就要配帅哥!
系统听到这话,见自家的cp被肯定了,和她惺惺相惜,急忙激动认同:【好嗑!】
“高中的时候还偶尔会看到他来接你呢。”有个女生回忆。
“当时我就觉得你俩指定有点什么!什么哥哥妹妹那么甜,我哥都只会和我打架!”她扶了扶眼镜,一脸吃瓜专用笑容,“你们明明是情哥哥和情妹妹~”
程薇时鸡皮疙瘩都要被她最后一句话弄出来了。
不过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孟琢文从某个时期开始就提高了回家的频率,只要时间合适,就会来校门口接自己下晚自习,风雨无阻。
算一算,应该就是那次运动会之后吧?
有人闷声吃大醋,表面还装没事一样。程薇时在心里偷偷笑。
“赶走”身旁哄笑着打趣她的朋友们,她轻手轻脚走近孟琢文身后,准备吓吓他。
可惜,还差几步路的时候,孟琢文就回过头来,倒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可丢脸了。
她小包往他身上一甩,被他娴熟地接住。
“你脑袋后面长眼睛啦?”自己明明脚步那么轻盈!
孟琢文看着眼前双手叉腰的程薇时,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指了指座椅前面大大的黑色指示牌。
指示牌反光。
程薇时:“你作弊!”
她哼了一声,蛮不讲理地幼稚争辩:“反正不是我的问题,我走的很小心了,都怪你,还有这个臭指示牌!”
“嗯嗯,都是我和这个指示牌的错。”孟琢文认真检讨,态度端正。
“那刚刚,你是不是被我吓到啦?”她眼珠溜溜转,斜睨他。
“对,我被吓到了,吓了一大跳。”孟琢文面色不改,一本正经地顺着她颠倒黑白。
“嗯,年轻人,你还是要好好锻炼下胆识啊!”程薇时满意点头,抬手拍拍他的肩,故作大方地开口,“看你态度还不错,给你一个跟着我好好学习的机会,就从给我拎包开始吧!”
孟琢文忍俊不禁。
他们的家离这个商场不远,所以他没有开车,二人沿着街道步行回家。
冬日里天黑得很早,刚吃过下午饭,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寒冷的城市街道,临近过年,有些商贩已经关店了,有些商贩还在热情营业。行人们都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对抗着寒潮。
程薇时和孟琢文都穿得很保暖,大衣加毛衣,还戴着孟母手织的围巾。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冷。
孟琢文忽然牵上程薇时的手,十指相扣,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程薇时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一齐笑了。
刚好经过一个路灯。灯下,他们的影子紧贴在一起,拉得很长。
左边是车水马龙,繁华商厦,右边是路边的小摊贩,还有其他行走的人。头顶被夜风刮过的零星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觉得此刻特别幸福。
人间烟火。
他们路过一家烤鸭店。之前也光顾过几次,不同于京市的烤鸭,这家烤鸭是南边做法,烤得冒油的鸭肉整齐切好片装在盒子里,然后在上面浇上咸鲜偏甜味的卤汁。
程薇时刚刚在商场里吃的自助,那家店很一般,她嘴比较刁,没有吃多少,此刻已经有些饿了。
孟琢文注意到她的视线,抬眼望过去:“想吃?”
程薇时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刚吃完饭就馋了,反问回去:“你不想吃?”
孟琢文:“噢,我想吃,你陪我吃点。”
说完便带着她去排队。
程薇时喜笑颜开。
孟琢文点开小程序,定位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烤鸭有点腻,再陪我喝杯奶茶解解渴吧?”
程薇时扭捏了一下,就听见他说:“薄荷奶绿,半糖,多冰?”
她舒畅地笑出声,又收住笑故作姿态地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喝一杯吧!”
他把她搂进怀里,寒风还在吹,他的怀抱很温暖。
她站累了,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撒娇般的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抬起头偷看他一眼。
然后低头埋进他胸口,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偷看他一眼,一眼又一眼。
怎么这么好看呀,怎么看都看不够。
孟琢文没忍住,啄了一下她的唇。
他想起今早去公司收到的好消息,终于和她分享:“你下个学期的时候,我的公司就能开到京市去。”
她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小嘴张成一个“o”形看他。
既然他能这么说,以他的性格,那必然是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记得原来的世界里,并没有这么早呀?
系统:【是相爱的力量!】
程薇时笑了,是呀。
是相爱的力量。
他看着她又惊又喜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是喜欢京市吗?以后总部就在那边。”
这样也可以不用异地了。
他所设想的未来,始终以她的意愿为中心。
他没说这一切有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只是说"你喜欢",然后就去做。
程薇时慢慢重新窝进他怀中。
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新年将至。
孟家夫妇给两个孩子包了很厚的大红包,还附加了两对金饰。
程薇时则给孟家三口准备了新年礼物,是她先前和朋友一起去全国有名的寺庙买的、开过光的平安手串。
孟琢文也准备了,一人一块最新款的智能手表。程薇时拿到手表,高兴的说要去自己房间找贴纸贴上。
“小时,你等一下。”孟母叫住程薇时,递给她一个扫帚。
“新年前要大扫除,没忘吧?”
孟母自己刚打扫完家里的琴房,笑眯眯的对她说,“你家那边我之前请人来打扫过,不过你自己的卧室嘛,你还是象征性去扫一扫,图个吉利。”
“遵命~”程薇时接过扫帚,并不苦恼。毕竟她每年都是装装样子,实际上随便扫两下,偷懒的很。
“你呀。”孟母嗔了她一眼,看着迎面走近的自家便宜儿子,叫住他,“让琢文帮你顺路去把窗花门联什么的贴了,你就别沾手这个了,免得站的高危险。”
孟琢文:......
鉴定完毕,是他的姨姨,是小时的亲妈。
不过他也不可能让小时去贴窗花的就是了。
程薇时揽住孟琢文,把扫帚丢给他拿:“是!姨姨,我一定好好监督他完成任务!”
孟母满意了,转身去继续忙活。
孟琢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和她拿着窗花剪纸和清洁用具一起走向对门。
父母去世之后,她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会和孟家人一起吃饭,一起休闲,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坚持要回来。
这样会让她觉得,她没有忘记爸爸妈妈。
人们都说,只有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只要她还记得,他们就仿佛从未离开。
她正想着,房门被孟琢文打开,她一头撞在他刚刚停下的背上。
他打开门,却没有拉开,反而转身对她说:“你先转过去一下。”
程薇时一怔:“是里面有什么吗?”
怪味?虫子?还是......
惊喜?
“你先转过去。”孟琢文声音温柔地哄着她帮她转身。
她嘴角大大上扬,看来是惊喜哦。
半分钟后,孟琢文指尖轻戳她的肩,她回过头来,看见他抱着的粉色玩偶花束。
樱花粉和乳白色相间的羊羔毛包装里,是满满的她说过可爱的玩偶们,还有一些布艺的花朵和草莓装饰。
“我喜欢这个!”
她兴奋地跳了两下,满脸欢喜地接过来。
“你再仔细看看。”孟琢文提示她。
“嗯?”
她再看过去,果然最中心的那个玩偶边边夹着一个小盒子。
他接过花束,示意她打开盒子。
盒里是一条项链,粉色的蔷薇辉石材质,用玫瑰金色的细链串起,中心闪耀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是他额外送她的、比别人多一份的新年礼物。
“喜欢。”程薇时低着头小声呢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孟琢文注视着她可爱的小发旋,不由唇角微勾。
“喜欢。”
程薇时抬起头,从他怀里拿过花束,“我是说,喜欢你。”
“最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琢文哥哥。
说完欢快的哼着歌推门进屋,抱着花直奔主卧,打算放在床头柜上,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孟琢文在原地,捂着嘴轻笑,耳尖红红。
程薇时走进主卧。
主卧原本是爸爸妈妈的房间。他们走后,她把这里改成了自己的房间,原先的卧室变成了电脑房。
但床头柜上放着的爸爸妈妈的照片,她没有换下,还一直留着。
她在床上坐下,拿起照片,絮絮叨叨说了从离家后到最近的事情,重点说了隔壁家那个小孟。
照片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爸爸憨厚地笑着,旁边的妈妈穿着放到现在都很时髦的紧身裙,明艳漂亮的脸蛋上挂着甜蜜的笑。
妈妈和孟母是在年轻时一起跳舞认识的,孟母是兴趣爱好,妈妈却是个实打实的舞蹈演员。
她很美,而且也很会打扮。程薇时那些臭美的功夫,全是和她学来的。
她不仅影响了程薇时的审美,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程薇时的消费和金钱观。她经常教育程薇时:“买贵的呀!贵的肯定比便宜的好。”
衣服鞋子包包要贵的,要大牌,就连吃的水果也必须是高档的。
小程薇时曾听爸爸那边的亲戚吐槽过妈妈,被爸爸一脸严肃的怼回去了。
爸爸说,妈妈小时候很穷,家里五个孩子,她排老二,下面还有个男孩,好的值钱的都轮不到她;后来她自己争气,有天赋,条件好,被挖去舞蹈学院念书,在富足人家聚集的那里受了很多冷眼。
“为什么条件不好,就会受人冷眼?”
小小的程薇时不解。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善良。”爸爸告诉她,“总有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瞧不上别人,也许是因为没钱,也许是因为长相......”
“有人喜欢攀比,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别人高出一截。你妈妈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很久,被比衣服,被比鞋子。
甚至,因为她长得好看,被攀比得更多。”
程薇时似懂非懂。
她现在懂了。上一世的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这一次她“活”了过来,没有重蹈覆辙,本应该内心通透。
但,或许是因为妈妈的耳濡目染,或许是自己本身就是这样,又或许是父母走后,自己被一个追不到自己、恼羞成怒的男生当面嘲笑孤身一人时,流下的眼泪,那背后所蕴含的自卑与迷茫。
知道自己有些虚荣,但还是不可避免。
可是,那又如何呢?
有一个人,他对我说,就算你有一点虚荣,那又怎么样?
还是很可爱。
就像自己一开始用纸笔画画,画出来的东西自己都嫌丑,失落的把画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筐,却被那个人捡起又小心展开,夸赞画得十分漂亮。
就像那个人,在追求者嘲笑自己时,推开人群挤过来,不假思索的向对方挥拳。
从来都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人,看见他呵护在手心的珍宝被欺负到流泪,第一次冲动地大打出手。
程薇时擦了擦眼泪,走出门,就看见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孟琢文的高大背影。
孟母做手工上瘾,剪了很多窗花。
上面的窗花已经贴完了,现在只剩下下面的两个。
她走过去,从后面环抱住他。
“孟琢文。”她叫他。
“嗯?”
他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贴着。
“谢谢你。”
这个窗花贴好了。还剩最后一个。
“谢谢你,一直一直都在我身后。”
她哽咽着:“在我当年被欺负的时候,在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的时候,在我觉得自己特别糟糕的时候。”
还有我在以别人为主角的世界里,充当炮灰的时候。
会有一个人,视我如珍宝,捧在手心上。
“我之前说喜欢你,其实不够。”
“我特别爱你。”
她把脸紧紧贴在他的后背,孟琢文感受到一阵眼泪带来的湿热。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感性起来,但他更想告诉她。
“我也是。”
最后一个窗花贴好了,红色剪纸裁剪出小鱼模样。年年有鱼,岁岁欢喜。
“我也爱你。”
落地窗外下起了雪。
白雪飘飘。今日是今年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