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光峰的晨曦之时，大概是这座空荡荡的山峰最为忙碌的时候。
修士晨修，练气吐纳，是所有修炼的根基。
即便是已经元婴乃至大乘的修士，也不敢放松最基础的修炼。
练功这种东西，休息一日，便要倒退白日。
而第一缕晨光落下的时候，正是修行最为上佳的时候。
晨间的修行苏青恒一般不跟着徒弟们一起，而是由大师姐带领其他的徒弟做好基础，才开始讲上午的第一节课。
无论是剑修还是符修，吐纳都是差不多的。
无灵根的剑修虽然要晚一些，但只要引气入体之后，这些事情都差不多。
楚青斓自然不需要许念枝教她什么，但她现在毕竟演得是个刚入门懵懵懂懂的小师妹，左问一句，又问一句，“如何筑基，几日筑基，师姐如今什么修为？”
许念枝在修行之事上没什么天赋，又不过才练了几十年，也就才是刚刚结丹，离元婴还十分遥远。
其实也不算特别差的，可面对这个搞乱了剧情的小师妹，许念枝难免觉得有点说不口。
尽管这位小师妹在台本里写的是能力平平，可那平平二字，也不过是在跟男主比，无论是筑基还是结丹，都比她这个背景板大师姐快多了。
许念枝也有心努力修行，可天资受限，终究还是迟迟没有什么长进。
于是她轻咳了两声，“大约一年多两个月，筑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楚青斓倒是很兴奋地说：“只一年零两个月？师姐筑基竟然如此顺利？”
她这话倒是真心的，毕竟她前几年是非常不顺利的。
练气筑基，都是打基础的环节，楚青斓差不多用了三四十年，才把这个流程走完。
可许念枝只觉得她在臊自己，她筑基只用了一年零两个月，可结丹却用了近乎百年，再之后便就卡住了，许久才能突破一点点，这话还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可又看青兰眼里丝毫不作假的羡慕和憧憬，许念枝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狭隘之心。
台本里这个小师妹，本就是傻白甜白莲花，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走成什么样子，而昨日的入门大会上，那只淡淡的黄色光芒，确实在宣告着她一生修行事业的前途无光。
她会这样羡慕自己，也未尝不能理解。
不过是她许念枝自己，在拿着未来的因果，自顾自地嫉妒。
“唉，等你筑基了就知道，这才只是开始。”对于修士来说，结丹之前，都只是个开始。
结丹前，也不过就只能给自己的寿命延长个百余年，能抓个低级的山野精怪，稍微有点洞府的妖精，他们这些才刚结丹的修士都只能绕着走。
许念枝叹了一口气，把话题差了过去：“别东问西问的，赶紧修行才是，不要错过了清晨的大好时间。”
“哦。”楚青斓应了一声，也开始练气吐纳。
她早就过了需要筑基的时候，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吸收池光峰上的灵气，为做自己的灵识滋养，积攒灵气，等她出山之时，再一一消化，争取化神。
每个修仙门派的选址都大有讲究，哪怕是天玄门曾经落败过一阵子，可天玄门所在的地方，却是众多修士都眼馋的位置。
无论是修行之人，还是妖怪修炼，都需要天地灵气的滋养。
灵气充足的选址，自然也是对修行有大帮助。
而天玄门的池光峰，正是这一座山中，灵气最为丰富的一座。
一开始浮英仙祖并没有去争抢池光峰，这座山峰一直空着。
但后来发现楚青斓的修行实在是太不顺了，浮英仙祖便就搬了掌门殿，在池光峰上落了座。
妄图以天地灵气，来辅助楚青斓的修行。
也是因为这件事，才造就了其他几位长老对浮英仙祖的愈发不满来。
天玄门因浮英仙祖名声大噪，响彻整个修仙界，成为天下第一宗门。
但因他的选择，让天玄门人口不丰，日渐衰落，一举一动都成了其他人可以逞口舌之快的依据。
可浮英仙祖护短，他说这山都是他赚来的，那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收徒弟就怎么收徒弟。
楚青斓仗着师父疼爱，自然也是愈发无法无天。
——虽然很可惜，她也没怎么用上。
在她成功筑基之前，就是一堆的天才地宝，也没能帮她加速半分，只有勤学苦练。
楚青斓已经受够了小时候那种折磨，再来一次，她定然不会老老实地修行，反正灵识修炼的效果终究是少了半分，更多的都是天地滋养，她只要在池光峰里泡着，总会对她的灵识有所好处，也会在暗中修复她在洞中未能修复完全的，走火入魔导致的伤。
师父曾经为她计划了那么多，今天也总算是用上了。
楚青斓这样想着，然后就开始在晨修的时候打瞌睡。
入定修灵识，有时候看起来就是如此尴尬。
“醒醒！怎么还睡上了呢！”许念枝推推楚青斓的肩膀，实在是想不通，师父到底为什么要收她。
楚青斓恍惚了一下，看到周围人身上的衣服，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回到了跟着其他峰的师兄弟姐妹一起上公修课的日子，迷糊地说了一句：“放饭了？”
“放什么饭，这才几点。”修士大部分都是辟谷之人，但在结丹之前，仍需要一些简单的饭食来维持自身。
楚青斓不说早已辟谷，但说她这幅泥巴捏的身子，本也用不着吃饭。
只是许久不曾回家，过的日子又与从前大为相似，才叫她一瞬间恍惚了。
她本就嘴馋，就是辟谷之后还总是溜进广院的小厨房偷东西吃，要不就是去哪个食修那里讨饭，每次被发现，都被苏青恒在背后追着打。
“不好意思……”到底是在小辈面前，这样表现，楚青斓多少觉得有点难堪。
只是许念枝并不当她是几百岁的老妖精了，只当她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有点心软，“你再等等，中午了跟着你四师兄一起去广院吃。”
池光峰只在很久以前，楚青斓和苏青恒都没辟谷的时候有过小厨房，现在无人需要，又没有人做，小厨房早就被取代了，他们几个人多是要去广院蹭食堂吃。
许念枝中午还有其他的事情，也只能让老四带着她。
四师兄容至对楚青斓点了点头，意思是他知道了，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沉默寡言。
楚青斓在早修的时候也见到了许念枝说过的二师兄赵峰，和三师姐殷棠。
三师姐的修为比许念枝要高一些，楚青斓大概扫了一眼，差不多有个结丹中期了，而二师兄也差不多。
剩余的四师兄虽然入门时间最短，却已经是筑基期大圆满，离结丹这差一步之遥。
这样看来，许念枝虽然是大师姐，入门最早，却确实是资质最差的。
“师兄师姐们都是一起入门的吗？”楚青斓问。
算算他们的修行时间，竟然都差不多。
“我和大师姐三师妹是一起的，老四比我们晚十年。”赵峰先接了话，讲了他们几人的情况。
天玄门虽然每年都广收门徒，但这里是山上，内门弟子的地方，即便每年都开山，也不是每一年都能有人进山门的。
天玄门外门弟子众多，大部分却都在山下，因为对他们来说上山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上山本就是一种筛选。
而掌门长老择徒，则更为严苛。
楚青斓想，苏青恒大概是在师父死后继位的，可他收第一个徒弟，却是在大约一百前的时候。
一百年金丹，不算长不算晚，算是修士届的平均时长，可在天才云集的天玄门，确实不太够看。
楚青斓自己不到一百年元婴，名声大躁，这样的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的。
但她徒弟也差不多，她唯一还在座下的徒弟，走的时候刚结丹，现在三百年过去，至少也该是元婴大圆满了吧。
算来跟她进去的时候修为差不多，只是楚青斓到底修为等级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个轮外，元婴硬刚大乘期，倒也不能这么算。
不过若是徒弟已经化神，她却还在元婴卡着的话，怎么说都有点丢人。
可那道不许她靠近的院门，终究让楚青斓的心里多有没底。
楚青斓还是心念着什么时候去看他一眼。
如今她已经是整个池光峰的长辈了，不该像小时候那般我行我素。
为师的人，总该要承担起一点责任来。
晨修过后，各自歇息一会儿，苏青恒便从掌门殿里出来，为他们指导。
师兄妹四个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了一声：“师父。”
楚青斓总觉得怪怪的，那一声师父不太好说得出口，就只低头的时候对了个嘴型糊弄过去，心里想着：他还真的挺闲。
从前，他们也会承担一些带徒弟的责任，内门有大弟子轮流上的公修课，还有广院那边的教授。
但苏青恒都很少出现在这些场合，他曾经总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肯收徒弟，也不肯教别人，而剑修本就刻苦，广院修剑的人很少，所以大多轮到池光峰这边人，都是楚青斓出去讲。
现在倒是还有功夫一个一个亲手教徒弟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不教，这偌大的池光峰还有谁能带人呢。
总不能让她徒弟带着这群人修符咒。
想到这里，楚青斓又往那偏院看了一眼。
符修不似剑修，剑修的路走得坚韧，以外修心，剑越锐利，心也就更坚定了，等后期才会反之，心若不定，剑气不稳，可以剑气震心，终究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差错。
可符从心中来，由内而外，先修心，再以媒介引灵，若是修炼的时候心神不定，肯定是要出事的。
他如今在那一方小院里，连晨修都不出现于人前，实在叫人担心得很。
休息的时候，楚青斓凑到了赵峰的身边，因为觉得他是个大嘴巴，肯定问他什么他都说：“二师兄，那边的偏院。师姐说里面会吃人，不让我去，可我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啊？”
她拄着头，眨着两只眼睛，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赵峰本就是个直肠子，也多想，“嗐，我们师叔的徒弟，就剩他一个了，他师父又……唉，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咱们池光峰人少也是有原因的，出了那么个人，每年的好苗子都叫人挑走了，所以师父才挑我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是其他长老逼着他收徒，他才捡的。”
本来以他们的资质，都是只能在广院听学的，根本不可能拜入掌门的门下。
可他们资质不好，只能问剑，而天玄门本就以符修为盛，即便是浮英仙祖与楚青斓先后出事，依然是天下符修的向往之处。
广院的剑修修士少，去了那边符修修不出什么名堂的类型，就被苏青恒捡走修剑了。
赵峰说，自打楚青斓走火入魔，浮英仙祖仙逝之后，池光峰就鲜少有人问学了。
要说符修，苦行峰和东阳峰的两位长老也是，拜在他们的门下更好。
而剑修，天玄门几百年也就只出了苏青恒这么一个天生剑心，又碍于师门不幸，即便冲着天玄门的名头来，也不愿意再拜入掌门的门下。
天玄门如今这个天下第一宗门，只靠着祖上那点荫庇苦苦支撑，再加上这两年魔教不安分，其他宗门不愿意做这个背锅的罢了。
楚青斓听了之后漠然，又问，“既然只是那位师叔的徒弟，为何师姐要那样说他？”
“嗯……”赵峰看起来有些苦闷，“怎么说呢，虽然不至于到吃人的地步，但他常年遭人嫌弃有个走火入魔的师父，久而久之，便闭门不出，为人比较阴郁，所以还是少靠近得好。”
“这样。”楚青斓大概有了判断，既如此，她确实该去关心一下徒弟的身心健康才是。
赵峰又说：“我们来得晚，他已经那样了。许是更早就如此了，因为他是符修嘛，有些不懂之处，总要去其他的峰里偷课，一旦叫人发现，就……算了，你是个姑娘，不跟你说这些，总之他现在就一个人修行，师姐也是怕你过去了出事。”
楚青斓“嗯嗯嗯”地应了，心里盘算地却是什么时候去看一眼。
可许念枝现在盯她跟盯什么似的，就连她跟赵峰说几句小话，都要时不时往她这边看。
到底为什么啊！
楚青斓想不通，她到底哪里得了这丫头的垂怜，这样子看着她！
她活了几百年了，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苏青恒看她都没看得这么严格过。
楚青斓幽怨地目光看过去，许念枝便向她这边走过来了。
“师父叫你。”许念枝说。
“他叫我干嘛？”楚青斓对苏青恒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尤其是昨天她溜进仙堂被发现之后，更是害怕跟苏青恒靠得太近，生怕他看出点什么来。
“师父叫你自然是有师父的意思，别让他等太久，等下还要上课。”许念枝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一听到苏青恒这个名字就浑身不得劲，感觉要挨揍的楚青斓从地上拎起来，带到了掌门殿的门口。
马上就要上课，他还在殿里呆着，现在怎么这么懒？
楚青斓心里嘀咕着，拍拍身上的尘土进去了。
而苏青恒就在门后等她。
见她进来，便冲她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做什么？”
“挑你的剑。”苏青恒答。
楚青斓差点脱口而出：玩儿真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呜呜呜这两天老加班，发红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