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哟,好疼啊。”
沈欢歆自觉有了依仗,放松下来,额角的刺痛便立即朝她袭来。
眉心蹙起,她不住地小声呼着疼。
“怎么突然疼了?方才不是没事儿?”
她哪里知道?
用的同一个身体,怎么这个男人不说疼,就她疼?
她鼓起腮,不服气地朝镜子里一瞟。
便是这一瞟,又让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视线像被什么烫到了一般,匆匆别过脸去。
留给谢准一只红透了的耳垂、和一截柔腻绯红的颈,掩映在浓密的青丝之间。
镜中那道身影似有实体,沉沉压迫下来,沈欢歆禁不住,往旁边退撤两步,妄想要逃离他的领域
——他!怎么还这样一副装扮,不知羞耻!
瞧他皮糙肉厚的,怪不得一副轻快的模样。
她真是又气又怕又羞恼,恨得瞪他一眼,一时之间连她的三哥哥都忘了,还是珠雨提醒她:“姑娘,可要换身衣裳?”
沈欢歆额角刺痛,她可受不住一点疼,扶着额头哼哼了两声,难受得很,还说要换衣服。
珠雨见她疼得紧,便有些后悔了。
合该让姑娘好好休息才是,三殿下这个时候来作甚!
可对姑娘来说,三殿下便是比天大的事儿还大,便是疼得难受,也要打扮得美美去见他。
姑娘痴心一片,三殿下怎么就看不到呢?
她叹了声,将玉露唤来给她梳发,两位丫头一同伺候她打扮穿衣。
谢准的身体可以映在镜子上。
因此在沈欢歆对镜妆扮的时候,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大树一样罩下来,骇死个人。
她别过脸去,可他盯着她看。
沈欢歆要被气哭了,这恶鬼不晓得礼义廉耻,不懂礼数,她可知晓!
她“嗳嗳嗳”地扶着额角念叨头疼,眼前这恶鬼的脸更是教她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
玉露与珠雨却是看不到谢准的。
玉露看了眼镜中的人。
云鬓娇颜,杏眼桃腮。
自家姑娘这般相貌自是哪里都好看的紧。
沈欢歆也这么觉得,她长得多好看啊,旁人看她本就无可厚非。
她乐意给许多人看的。
可旁人都是生怕冒犯她一般偷偷瞧她,谁像他一样?不懂得避讳,用那双狭长深邃又可怕的眼睛看她,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野人?
真叫人讨厌。
再说了,这恶鬼哪里在看她呀?
他分明在瞪她,根本看不出在打什么鬼主意,说不准心里头正编排她,盘算着怎么吃了她呢——生吃?煮了吃?下油锅炸了吃?
梦里这恶鬼双手执着两根棍子凶残血腥的模样,一直盘桓在沈欢歆脑海中挥之不去。
即便谢准已经和她解释过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你不许盯着我看。”沈欢歆终于忍不住说。
珠雨与玉露两人哪里知道她和谢准的眉眼官司,只当姑娘在同她们说话,玉露笑道:“不盯着姑娘看怎么行呢?我可忍不住啊,瞧瞧我们姑娘可真好看。”
她有一双巧手,小心避过沈欢歆额上的伤口,给她虚虚坠了一髻,其余青丝则披散在脑后。
“不是说你,”沈欢歆想瞪那镜子中的恶鬼一眼,可又害怕看见他的身体,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落到何处。
谢准其实不过看了她几秒,她便忍不住了。
这是多么娇贵的人儿啊,连看都不让人看。
谢准笑了,眼神却是更加放肆,从她的眉眼,到鼻尖,到那颗唇珠,再到胸脯,到腰腹,到腿,到脚,从上到下,然后从下到上,将她看了两遍,最后将目光落到沈欢歆的耳朵上。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吃过兔子耳朵。”
这是沈欢歆第一次听见这恶鬼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低,非常沙哑,像初秋的风刮过老去的叶子,叶子悠悠荡下来,有一种萧条感。
惹得人耳朵痒极。
怎地连声音都这般讨人厌?
这鬼好生凶残,怎么可以吃兔子呢?他吃兔子就吃兔子,作甚盯着她的耳朵瞧?
难不成,他想吃的不是兔耳朵,而是她的耳朵?!
说起来,这恶鬼本就难以捉摸,说不准是真的会吃她的耳朵啊!
沈欢歆顿时一个哆嗦,连忙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睁大眼,警惕地从镜里面注意着他的举动。
谢准嗤笑,怎么真跟个兔子一样不经吓?
恶鬼!恶鬼!恶鬼!
谢准:“我听到了。”
沈欢歆:“!”
她没有开口,心里默默骂他,他是怎么听到的?
难不成这恶鬼还有读心术?
谢准这回也没张嘴,脑海中和她解释说:“你我二人可以通过脑内交流,不必张口出声——不想被人当成疯子的话。”
是啊是啊,除了自己,哪里有人知道自己身上还多出了个男人,她若是想和他说话,旁人定会以为她在自言自语,魔怔了
——呸呸!她怎么可能会想和他说话的?
玉露和珠雨果真觉得她捂住耳朵的动作奇怪,有些担忧地瞧着她,“姑娘,若是不舒服,还是趁早休息吧。”
沈欢歆窘然,愣愣放下手臂,晃晃头。
“快些快些,还要去见三哥哥。”
过了会儿,她又拿眼睛去瞅镜子里存在感极强的那只恶鬼。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本书,垂着头翻看。
屋里的灯烛也映照在镜子中,烛火跃动,映在他些许透明的肌体上。
一半明,一半暗。
苍白的皮肤,鲜红的薄唇,额前垂着碎长发,眉眼俱被阴影盖住,瞧不分明,偶尔往这里看过来的眼神却亮,也越发显得他阴沉诡谲。
天呀!
真是好可怕的一只恶鬼!
“你是不是在想要吃了我的耳朵?”
沈欢歆仍旧深感害怕,诺诺半天,犹不禁发问。
谢准没抬头,挑起嘴角,懒懒应了声:“啊,逗你的,你还真信啊?”
沈欢歆:“你!”
偏她又不敢在心里偷偷说他坏话,恐怕会让他听到——她,她就是不敢啊…
沈欢歆胆小怕事,欺软怕硬,遇见这般凶煞的恶鬼,能有多大的胆子?
她不敢,于是鼓着腮,闷闷生气。
两位丫头不知道她又怎么了,给她梳好发,又服侍她换衣裳。
沈欢歆却又开始磨蹭了。
换衣服?怎么换?这恶鬼还在她身体里呀!
可是,可是总不能穿得这么随便地去见赵嵩……
“姑娘啊,不想穿这件吗?”玉露问道。
沈欢歆纠结了好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对了对了!她自己闭上眼睛不就行了?闭上眼睛,她看不到,谢准也看不到!
这真是个好法子,她原是很聪明的。
临去时,沈欢歆心里怕,却还是忍不住警告他一番:“你不要看,不要偷偷睁眼!”
她真是越发有底气了。
你这恶鬼等着,待我出去去找我的三哥哥,他定会教训你的。
她在心里得意地想。
谢准察觉到她的心声,顿了下,才好笑着说:“小兔子有什么好看的?”
你才是小兔子。
沈欢歆在心里凶狠狠地反击,你全家都是小兔子。
当时听沈欢歆醒来,宋青玥离去,赵嵩却仍候在沈府前厅,原是想着沈欢歆醒来之后定会想见一见他。
可谁想到,他等了半天,只等到威远侯遣来一个小厮,同他笑眯眯说:
“我们姑娘醒啦,侯爷和公主正同姑娘一起吃饭呢,也是到了晚膳时候了,三殿下若是不嫌弃,一同来吃罢,左不过一家人,不讲究那些个礼数。”
赵嵩听了,只问:“表妹呢?”
他其实想说,沈欢歆醒来竟没有说想要见他吗?
当然,他怎么可能把这话说出口,因此只含糊其辞,问了一句“表妹呢?”。
小厮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只道:“姑娘看起来脸色大好了,也颇有食欲,三殿下不必担忧。”
谁担忧她了?
赵嵩起身,脸色不虞,不知是因为威远侯府的怠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某先回府,便不亲去同姑母与姑丈告别了。”
“殿下慢走。”小厮呵着腰相送。
赵嵩面沉如水,骑上马疾驰而去,出了巷,便是繁华的夜市,他牵制着马儿,款步慢行。
这马儿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烦乱的心思,马蹄踏左踏右,频频咴叫几声。
“三哥!”
赵嵩抬眼望去。
李珞朝他招着手,身后的小厮提溜着一个鸟笼子,快步从不远处而来。
“三哥刚从侯府出来?沈欢歆醒了没?可还好了?”
他相继问着,面色焦急。
赵嵩压着眸,面冷。
“有事么?”
李珞指了指那鸟笼子,“这虎皮鹦鹉她落在泉林山庄了,我给她送去,顺道儿看看她。”
赵嵩颌首,还没说什么,这虎皮鹦鹉突然开始叫唤,正对着他,
“三哥哥,三哥哥!”
清脆的声音,赵嵩怔然。
“嘿!”李珞笑道,“还真是个有灵性的,沈欢歆教这鹦鹉学舌少说也有半个多月,就这三个字,它死活不说,今儿见了真正的‘三哥哥’,竟念了出来!”
赵嵩翻身下马,将这鸟笼子拿来,“她现下已经大好了,正用着晚膳,你别去打搅了,明日再去也一样。”
“……这鸟确是给我的?”他又问。
李珞瞧着他的脸色,笑道:“是啊,是啊,就是给你的,三哥可要好好珍惜。”
赵嵩半路截了这鸟,往府邸方向走了半刻钟,突然勒着马头,掉转方向,又朝回走了。
虽李珞说这鸟是给他的,他心道需得当面问问沈欢歆才对。
遣了随从提前进府,亲口告知沈欢歆他要来,也好让她准备好迎接他。
回途,马儿步履轻快,赵嵩面色稍霁。
这虎皮鹦鹉挂在鸟笼里,时不时朝他喊道:“三哥哥,三哥哥!”
赵嵩一开始不答话,后来许是被念叨得烦了,才轻浅应一声:
“嗯,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炮灰:呜呜呜他肯定在心里头编排我。
恶鬼:小兔子真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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