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央让掌柜包了些小桃子爱吃的果脯干和零嘴,付了银钱之后才向外走。
袁崇景站在她身边,再无言一语。
回府路上已没了兴致再逛,李央沉默地上了马车。
北海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看两人脸色都不好,他也不敢过问,等袁崇景也进了车厢坐好之后,他才牵着缰绳慢慢地向前走。
他选的路比较偏,人群逐渐稀少,周身也开始安静下来。这时李央的心情也逐渐的平复下来,有些话早晚都要说清楚,有些事情他早晚也会知道。她问道:“你不想问问她的事吗?”
方才听周婶子说的那些话,袁崇景心里已经有了谱。他开口艰难地问道:“碧云她...怎么会嫁给罗国公世子的?”
这事起初李央也不知道,当年她嫁给袁崇景之后,次日就拜别父母去了郴州,直到去年才回来。不过后来听说这件事之后,李央曾在私下打听了,这会儿倒也能说得上来。
“是在咱们成亲的次年,听说是罗世子主动请人提的媒,徐姑娘家里也没有怎么推辞,就答应了。两人成亲之后很是恩爱,可惜罗世子身体不好,去年初就病逝了。他们现在还有个儿子,今年两岁多。”
世事无常,任当年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三人会是如今的处境。袁崇景道:“她在国公府,过的很不好吗?我记得国公夫人是个慈祥敦厚的人。”
“要是过的好,会连八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而且你也听周婶子说了,国公府的二公子对这世子之位,可是虎视眈眈。徐姑娘一个失了依靠的妇人,孩子又是这般小,能做什么。”
她说的这些话袁崇景已经想到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也不敢相信。现在由李央的口中说出来,他便是不想信,也不得不信上个七八分。
他的心里涌上来一股无法抑制的难受。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难受、不忍、怜惜、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他只记得昔日的徐碧云,是女子书院的佼佼者,诗词才学不在他之下。再加上气质文雅,容貌惊艳,出身较好,说是一句‘天之骄女’也不为过。男子书院里他的同窗,有不少都特别欣赏她。
他亦是。
为了徐碧云,他和李央当年在书院闹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敌人,私下到处传对方的坏话不说,见面就怼,能动手绝不动口,能吵架绝不和平相处。
他当时固执的以为女子就该像徐碧云这样,轻声细语温柔耐心笑不露齿。哪像李央,大大咧咧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整日唧唧喳喳唯恐天下不乱。他和徐碧云是一类人,李央才是那个异类。
可是现在,他却和李央成了亲有了女儿,徐碧云却成了他们中间的‘外人’。
前后相差过大的事实让袁崇景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往事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来,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
车厢内的空气闷的厉害,哪怕车窗帘被风吹着时不时的扬起,袁崇景仍然觉得周身空气稀薄,让他无法呼吸。
待马车稍稍安定,他便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踩着脚凳下了车。
李央紧随他其后,跟着一起进了袁府的大门。
门内却很是热闹,有殷勤的小厮上前解释说:“二少爷,少夫人,老爷回来了。”
袁父袁恒一直在礼部忙着下月附属国朝贡的事情,基本上每日天不亮都走了,天黑到半夜才回府。就连袁崇景受伤,他也只是在夜间来瞧过几次。袁崇景醒过来之后,还未和袁恒说过几句话。
李央道:“走吧,去正厅看看爹吧,他很担心你的身体。”
袁崇景点头,两人一路沉默地去了正厅。
还未走近,他们就听到厅里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李央也跟着笑着进去:“大嫂在说什么呢,让爹娘这么高兴?”
大少夫人站在袁夫人的身后,正在给她捏着肩膀。闻言她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啊,是小梨和小桃。爹多日没见她们,这不,刚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要见了。”
李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袁恒正大刀阔斧地坐在主座上,小梨和小桃正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摆弄着一个卯榫雕花小木盒。她叫道:“爹,娘,我和景哥回来了。”
袁恒抬头,看向她身后的袁崇景:“嗯,景儿,感觉身体怎么样,有好转吗?”
自进门之后袁崇景一直在打量着袁恒。他的样貌和五年前并无多大的差别,只神情上较之前温和了许多。可能是想着两个儿子都成家生子了,他对袁崇岳和袁崇景的管教都没有那么严厉。时间一长,袁恒身上那种固执严父的气质,就松散了很多。
袁崇景道:“已经好很多了,多谢爹关心。”
回答的有些生硬,让厅内热烈的气氛有了些许的下沉。李央迅速接过话,问道:“爹今日好不容易休息了,正好景哥身体也快好了,娘,晚上咱们要不要吃个团圆饭?”
袁夫人满意地看着她:“行,那就这么定了。等会你和你嫂子两人去厨房看看。”
“好。”李央应道,看袁恒脸上露出疲惫,她朝小桃和小梨两人挥挥手:“你们俩过来,我这里买了好吃的,快来看看。”
小桃子和小梨儿见状,立刻从袁恒的腿上跳下来,笑嘻嘻地牵着手来到她身边。
李央给她们分了两块果脯,又对袁恒道:“爹最近可忙坏了吧,可得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袁恒摇摇头:“礼部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今天是圣上让我们回来休息半日的。赶明儿还要继续过去。不过事情有变化,可能没那么急了。”
“怎么?”
在座的都是袁府的人,并不需要什么忌讳,袁恒感慨道:“太后突发恶疾,圣上感念记挂,早早的去寿安宫候着了。这病,来的又快又急,怕是不好啊。”
当今太后并不是圣上的亲生母亲,两人的年龄也只是十多岁之差。但在圣上幼年不得势时,是太后帮助了他许多,又求先皇过继了圣上,给了他夺嫡路上诸多支持。甚至为了圣上,太后此生连个孩子都没有怀上。圣上继位之后,尊奉她为当朝太后,平日里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礼节意愿,他全都以太后为先。
如今圣上正当壮年,太后也刚年过半百,平时又注意保养,那么多人伺候着,怎会突发恶疾。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们该知道的。李央道:“如此说来,那下个月的朝贡,也有可能要缓期了。”
“还说不准。”袁恒道:“希望太后能无事吧。”
袁夫人打断他们的话:“好了好了,既然在家就别说那些朝堂之事了,让你爹也轻松一下。”
李央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爹和娘先休息吧。晚饭的事情我等会和大嫂去厨房看看。”
袁恒也有些累了,又说了两句才打发了众人离开。
小桃子依依不舍地和小梨儿分开后,又高兴地让夏荷拿着李央买的果脯和零嘴,一手牵着李央,一手牵着袁崇景,蹦蹦跳跳的向前走。
她嘴里的一块果干还没有吃完,又朝着夏荷张嘴:“啊啊啊,夏荷姐姐,我要那个。”
李央捏着她的两片嘴唇:“先把嘴里的嚼干净再说话。”
小桃子噘着嘴,小嘴巴快速地嚼了两下,张开嘴巴让她看:“阿娘,没有啦~”
李央示意夏荷先走:“那就没有了哦,今天的分量你已经吃完了,剩下的要到明天才可以吃哦。”
小桃子:“...阿娘你骗小桃子!”
“我哪里骗你了?”面对她的控诉,李央无辜地问道。
小桃子抽了下鼻子,委屈地说:“阿娘要是不说,那个果干干我就嚼到明天。这样小桃子每天都有好吃的了!”
袁崇景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
小桃子像是找到了坚强的后盾一样,放开李央的手,转为抱着袁崇景的大腿,仰着头眨着大眼睛:“爹爹你说是不是,阿娘好坏,咱们不和她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