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之后,袁崇景就开始想如何‘自然’地把袖中的糕点拿出来。
可这马车他们用的少,再加上前段时间他昏迷在家,下人们早就把车里的一应茶点用具全都撤下了。北海这两天也不知道忙什么,一点眼色都没有,也不知道催着再把东西放上来,等下午回府之后就罚他出去跑腿!
袁崇景暗自腹诽片刻,才察觉袖中糕点的油已经沾到了他的手腕上。
他出来的急,又怕藏糕点的动作被人看到,只用了干净的手帕简单的包了一下就藏到了袖中。那些糕点上沾了糖和油,这会儿经过他的体温一暖,油渍就开始四散开来。
袁崇景的内心,不由得升起一阵嫌弃。
他往日是最爱干净的,衣角沾点灰尘都要换上新的。
可是现在...,他抬头看着正静静坐着的李央,一时也想不好该如何开口。
或许是他长时间的注目,终于引得李央的注意:“景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袁崇景即刻回道,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手帕,向袖子里缩了缩,自言自语道:“没事。”
“哦,”李央应了一声,也没有细究,昨天是他第一次针灸,引发的后续反应也是李央所没有料到的,这才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她以为袁崇景也在担心针灸的事情,便劝道:“昨天我去问了陶大夫,他说你的头受过重击,是有淤血散不开,这才想不起以前的事情。等神医针灸把那片淤血散开,再加上喝药配合养护,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这过程中可能会有些疼痛,不过都是正常的。”
袁崇景随意敷衍了一下:“嗯。”
袁府距离神医的宅院并不远,袁崇景心里估算了一下,应该很快就到了。他捏了一下手中的糕点,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早上看你没吃饭,这是我随手拿的,给你吧。’不行不行,她听了肯定会觉得他很细心,在关心她,这会让她更得意嚣张的。
‘小桃子怕我饿着给我包的,脏兮兮的,你拿去扔了吧。’也不行,这样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嫌弃小桃子啊,那可是他的亲女儿。
要不他假装刚发现这个,然后惊讶地说:‘哎这是什么,肯定是早上小桃子趁我不注意塞进来的,李央你看,这怎么办?’
对,这个好,就这么说。
袁崇景握着那个手帕,调动了一下脸上有些僵硬的肌肉,开口刚想说话,就见马车悠悠转停,接着北海那张欠揍的脸伸了进来:“二少爷,少夫人,咱们到了。”
袁崇景:“.....”北海此人,绝对是他的克星!留不得!
李央看他没有动静,便率先下了马车。
宅院门口那少年已经在等着了,看到李央之后笑着迎了过来,语气温和,带着和昨天明显不同的恭敬:“夫人来了,师父等您好久了。”
李央有些受宠若惊,她笑道:“让神医久等了,是我们的不是。”
那少年摇摇头:“夫人,请进。”
北海照例留在外面,李央示意袁崇景跟着自己,两人走在那少年的身后,一同进了宅院的门。
还是昨天的那个亭子,却不是昨天的人。六公子恢复了男子扮相,一袭白衣随风扬起,满头乌发被一个精致的玉冠束着。他身量很高,只如此安静的站着,满身的高贵之气已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尤是看到他们到来,六公子微微一笑,仿佛天地间的所有都失了颜色,只余他淡淡扬起的唇角,和他眼中升起的笑意。
他道:“央央今日来的好早。”
李央道:“还是迟了,让神医等着,是我们的不是。”
她说着,回头拽了一下失神的袁崇景,低声道:“去打招呼啊,你以前最是圆滑的,今日是怎么了!”
袁崇景这才回过神来,他双手拱起,面无表情地道:“麻烦神医了。”
“不麻烦不麻烦。”六公子笑道,他示意袁崇景坐下,对李央道:“这就开始吧,其它东西我已经都准备好了。”
李央点头,趁着现在六公子心情好,忙推着袁崇景来到老位置坐下。
看六公子双手麻利地打开了针包,李央好奇地站在他身旁:“神医,这都是什么穴位啊,昨天我夫君回家的时候很难受,是针灸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吗?”
六公子右手捏着银针,左手拨开袁崇景头上的头发,找准位置慢慢地扎了下去。他边做边说:“你别这么叫我,都把我叫老了。我叫宋希,以后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李央道:“宋..希?是哪两个字?”
宋希隐笑,眼尾扬起一丝明显的恶意:“宋希嘛,自然是送人归西的‘送’,送人归西的‘西’咯。”
“啊?”
看她明显发愣,宋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愉悦,发自心底。
待笑够了,他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才道:“逗你玩的,我单姓宋,名希,希望的希。”
李央品了两下:“宋希,宋希,可真是好名字。果然,神医就连名字都和我等凡夫俗子不同。”
“少拍马屁了,”宋希瞥她一眼,手下扎针的动作不停,微抬下巴示意她看自己的小徒:“我徒弟,求求。”
李央扭头看去,是这几日一直带他们进来的少年。她问道:“为什么叫‘求求’?”
宋希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本公子是神医啊,每次遇到病人,他们都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时间长了,他就变成‘求求’了。”
李央笑了下:“他本名叫什么?”
宋希道:“杨顷。他是郴州人士,自小家里穷,兄弟姊妹多,父母养不活,就把他卖给了我。”
郴州多山少水,一些偏远的乡村城镇,确实过得很艰难。当时她和袁崇景在郴州四年的殚精竭虑倾尽所有,充其量也只是改变了郴州一小部分人们的生活。再远的话,属实人微权轻照顾不到。
听说杨顷来自郴州,李央再看他的目光,就不由得带了些怜爱。
“嘿回神了,”宋希见她看着杨顷发呆,伸手在李央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和袁崇景真不愧是夫妻啊,看人老爱发呆着看。”
李央有些尴尬地笑笑:“神医应该也知道,我夫君之前在郴州待过,所以我看着杨顷,总觉得有些熟悉。”
“都说了你别老是‘神医神医’的叫我。”宋希盯着她看了一下:“啧啧,脸色这么灰白,眼下一片青黑,怎么,昨夜没有睡好啊?”
李央点头。
宋希抬头朝远处喊道:“求求,去我房间把我的妆容箱拿来。”
求求应声,转身快速地走了出去。
李央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看着满头银针,正闭目坐在凳子上的袁崇景,他额头和鼻尖竟开始向外冒汗,李央关切地问道:“神...宋公子,我夫君情况怎么样啊?”
宋希无所谓地说道:“这都是正常的,别管他。”
求求走得快来的也快,不过说话间的功夫,他就抱着个大箱子放到了亭下的石桌上:“师父,拿来了。”
宋希拉着李央站在桌前,献宝似的打开了箱子:“看,这些可都是我收藏的宝贝,也就是你了,平常我可舍不得拿出来用的。”
李央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箱子里都是一些精致小巧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些奇怪的小刷子和剪刀。
还未说话,她就被宋希扶着坐下。
宋希自信满满地道:“本公子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当天下第一大美人。现在就做到了。央央,本公子现在正式宣布,有了本公子的帮助,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二大美人。”
李央好笑地道:“还是别了。宋公子天生丽色,做起‘美人’来毫不费事。我这等庸脂俗粉就算了,好好的当我夫君的夫人,当我女儿的阿娘就满足了。”
宋希嗤笑一声,伸手在妆容箱里挑了一番,才拿出一个衬肤色的小盒子,打开之后用无名指的指腹抹了一下,左手固定住李央的脑袋,然后伸出无名指在她眼睛下轻轻擦着:“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都是花心的,你没有姣好的容貌,小心他被外面那些狐媚子勾走哦。”
李央不敢再动,任他在她脸上抹抹擦擦。
她坐着仰着头,他弯身靠着,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李央几乎可以看到他根根分明翘着的睫毛,眼下的皮肤白皙光滑,干净的像是梅上的积雪一般,清纯无暇,又带着一丝冷冽之气。
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眼珠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引诱。眼珠是淡淡的琉璃色,在这白日里,还可以映出她逐渐变好看的脸色。
李央不自觉的被他认真的神情迷住:“宋公子。”
“嗯?”宋希正在专注地调着脂粉的颜色,闻言无意识地回道。
李央嘿嘿一笑,真心夸赞道:“宋公子长得真好看啊,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宋希得意地扬起唇角,目光向旁边瞥了一下,不怀好意地道:“央央,你夫君还在这呢,你当着他的面这么夸我,真的好吗?”
李央:“...”
糟糕!
鬼迷心窍了!
景哥你听我解释啊!
作者有话要说:袁崇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