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厅之后,绕过回廊,李央直接回了院子。
身后北海躲过众人,悄悄地跟着李央进了房间:“少夫人。”
李央没料到他会跟着:“怎么了?”
北海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太子殿下的来信。”
李央这才想起当时和北海摊牌时,曾说要一个太子殿下的保证。她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准。
字上盖着东宫特有的太子印章。李央仔细地看了一下,是先写的字,后盖的印章。
偌大的信纸上,只有这么简单的,又极具威信的一个小字。两相强烈的对比,很是刺眼。看着它,李央仿佛看到了袁崇景还未失忆时,和她之间冷淡如冰的关系。她的心慌乱地跳了一下,匆忙把信纸叠好。
北海看着她的动作,劝道:“少夫人,二少爷想从中出来的话,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如果她有所犹豫,或者袁崇景将来恢复记忆的话,那一切就回到了原轨,他再也不能从各皇子夺嫡的争斗中全身而退了。
李央也知道北海话里的意思,可是那天袁崇景的话还犹在耳边,她不能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在他失忆的时候,私自替他做这么大的决定。
如果她真的做了,那未来一旦事发,她和他之间,可能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央把信藏好,对北海道:“去牵马车吧。”
北海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劝:“只希望少夫人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后悔?李央心道,要说后悔,早在五年前嫁给袁崇景,孤身一人和他同赴郴州的时候,她就该后悔了。
可是她没有。
一刻都没有过。
.....
外出的马车内,气氛空前的僵硬。
李央自从上车之后,再未说一个字,只依着车窗坐着,眼睛不时的从飞起的窗帘中看向路边熙攘的商贩人群。
袁崇景坐在主座上,袖下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又有些难耐的松开。如此紧紧松松,似他此刻的心一般,被悬在半空,飘荡不定。
车帘被掀开,北海坐在车辕上,朝里问他们:“少夫人,咱们去哪里啊?”
袁崇景的眼立刻看着李央。怕她发现,目光触及到她的脸庞之后,又迅速的闪开,落到了地面她的脚尖上。
他的心猛烈地跳着,一下一下的,动静大的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甚至都可以听到心跳声。
李央看也不看袁崇景,直接道:“先去神医那里吧。”
袁崇景闻言,心中一松,双手也自然地搭在了腿上。他闷咳一声,身子不自在地扭了一下,才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坐姿,自在地跟着马车一路晃到了神医的住宅前。
北海找了偏僻的地方停车:“少夫人,二少爷,到了。”
李央掀开车帘,也不等北海放踩木凳,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刚回身,她看到袁崇景也跟着自己出来,此时已站到了车辕旁。李央好奇地问道:“你下来干什么?”
袁崇景扶着马车的身子一僵,他看看李央,又看看她身后的门,张口想说下来当然是找神医针灸,可是看着她那张明知故问的脸,那话在他喉间上下盘旋了几下,又被他咽了下去。
李央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以后每天一起出来,各干各的。到时辰再一起回去,就当是找神医治疗了。这样既全了你的心思,又安慰了娘。”
袁崇景看了北海一眼。
北海立刻道:“少夫人,这治不好的话,传出去岂不是辱了神医的名声了吗?”
李央也轻飘飘的看了北海一眼。
北海顿时蔫了,灰溜溜的走到一边佯装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他们。
袁崇景:“...”你到底是谁的人?三两银子都把你收买了?!
李央已经去敲门了,看他还站在马车上不肯动,她道:“行了,就这样吧,你去找个地方随便待着,我找神医开点药应付一下娘。”
院内已经响起了脚步声,眼看着门就要开了,袁崇景心一横,直接捂着肚子痛呼出声:“哎哟。”
北海立刻跑过来,扶着他踩着木凳下了马车:“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了?”
袁崇景捂着肚子,低头皱眉,艰难地道:“肚子有些痛,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这可怎么办呀?”北海故作紧张地四处看着,见宅院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那日他们见到的少年,北海忙大声地叫道:“二少爷肚子疼,这可怎么办呀?”
那少年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门道,只知道六公子答应从今天起,要给袁崇景针灸治病。他把门打开,对两人说:“先进来吧,公子在院中等着你们呢。”
袁崇景‘虚弱’地靠在北海的肩上,经过李央身边的时候,他特意歪了一下头,递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小样儿,想和他斗?还太嫩了些!
李央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去,待回身关门的时候,她才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转瞬即逝。
再回首时,她又恢复了那个面无表情的人。
四人越过庭院和小桥花园,李央才看到六公子此时正坐在院内的一处亭下饮茶。
他今日又换上了女子装扮,妆容比她上次见过的更加艳丽,像是雨后娇艳的花儿一般,冰肌玉肤,光艳逼人。只是神态间,闪过一丝冰冷疏离,恹恹的,似是只处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把周围一切都拒之于外。
李央心想,如果他真的是神医鬼手的话,年纪轻轻的就能有现在的成就,他的过往可能比自己和袁崇景的更加精彩波折。
等再靠近了一些,她脸上恢复笑容:“神医,我们来了。”
六公子这才面露温和,看到后面袁崇景也在,他对李央道:“搞定了?”
李央点点头:“也算吧。”
六公子笑笑,对引他们过来的少年道:“去把我的诊箱拿来。”
少年应声,快速的退了下去。
“坐吧,”六公子微抬下巴,示意李央坐下:“桌上有茶,想喝的话自己煮。”
李央也不敢真的坐下,推脱道:“这哪行啊,咱们说好的,我过来是给神医当丫环打下手,神医帮忙医治我夫君,这我怎么能和神医平起平坐呢。”
六公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了,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你看我这院子,有需要你干活的地方吗?”
两人有说有笑,似乎谁都没有把站在一旁的袁崇景放在眼里。
待觉得晾够了他,李央才把话题转到他身上:“神医,咱们在哪里针灸啊,需要准备什么吗?”
六公子有些意兴阑珊地靠着亭子栏杆:“我身子懒,也不想动,就在这里吧。”
他说着,瞥了一眼袁崇景,看他依旧盯着自己,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六公子颇有些嫌弃地对李央道:“你这夫君,还挺没眼色的,都这么久了,连句招呼都不给我打。听说他在御史台干活,那里面可都是一堆顽固腐朽的老头子,你夫君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吧?”
李央暗中扯了一下袁崇景,面上解释道:“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像天仙一般的‘姑娘’,一时傻了吧。还请神医莫怪~”
六公子很是自豪自己乔装打扮的技能和他那比女子还要美丽的样貌,再加上李央这么真诚讨巧又不加修饰的夸奖,让六公子的一颗心再次欢欣起来。
“央央,你可真是我的知心人。要是你还待字闺中,本公子一定把你讨过来。”
李央故作遗憾:“唉,这辈子是不可能了。等下辈子我一定晚些成亲,抛了夫君好好的等神医。”
六公子哈哈大笑:“行,那你的下辈子,本公子就先预定了!”
这时之前离开的那少年手提着一个木箱走了过来:“师父,都准备好了。”
六公子先是检查了一番,又道:“把我之前配的清洗药包拿过来,再去烧点热水把这些器具和银针全都泡一遍。”
李央候在一边,见状道:“我去烧水!”
那少年看六公子点了头,准备带李央前去厨房。
李央转身欲走,下一刻衣角却被人拉住。
是袁崇景。
他已从六公子男扮女装还如此精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李央要走,亭内恐怕就剩下他和六公子两人,袁崇景内心有些不适。
李央拍拍他的手:“没事的,一会儿就听神医的话就行,我很快就回来。”
她这么一安慰,倒让袁崇景面子上过不去。再加上旁边六公子的轻笑,袁崇景立刻放开李央的手,挺直脊背,笔直地站在原地。
李央和六公子相视一笑,这才跟着那少年去了厨房。
两人这么一配合,进度就快了很多。等李央烧好了两锅热水之后,那少年道:“师父说够了,夫人不用再烧了。”
李央点头,看着灶中还在热烈燃烧的火焰,她道:“神医平时怎么吃饭呢,他有什么忌讳没有?”
她估摸着等针灸结束都到中午了,正好可以给神医做顿饭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