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容刚进东原城,迎接她的是乌泱泱的人群。人群挤挤攘攘,朝的都是西边城墙方向。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谈论的都是今日进京的萧太子。
观音座下莲花子,紫薇参斗文曲星,这两句诗形容的就是那位有越国第一美男之称的萧太子。一说其空灵之美宛若莲花子,二说其才情之高堪比文曲星。
萧桓五岁时以一首《初雪》震惊越国,随着他年岁渐长,才名更是传到了凉国,其所作诗词也跟着传了过来。文人崇尚才华,哪怕他是越国太子,也挡不住凉国学子们对他的景仰尊重。
“有生之年能荣幸一睹臧雪先生的风采,死而无憾了!”
“萧太子身子那么弱,赶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大皇子不会为难他吧?”
“……”
禇容听着议论声声,心情有些复杂。
从塞城启程时,她刚好巧遇萧太子一行。其实她是跟着越国的护送卫队一同进京的,期间还混了几顿好饭,遗憾的是她至始至终都没见到过萧太子。
她抬头望去,城墙上那道白色的身影实在是醒目,仿佛天地间唯有那一人。当真是倾国又倾城,遗世而独立。
真好看,哪怕看不清楚长相。
肚子“咕咕”乱叫唤,她又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虽说秀色可餐,但她又无法近距离观看。萧太子已经入城,以后她怕是没有地方混饭了。
她艰难地挤着往城里走,越往里走便越能闻到街道两边铺子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包子麻花卤肉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她肚子里空城计唱得更响。
许是她穿得破烂,人也邋遢,挤来挤去时难免会被人推。推来推去骂声不绝于耳,紧接着是一声惊呼,旁边包子铺的一个蒸笼翻倒在地,然后她便看到路人开始疯抢。
“我的包子!”
“这是我的!”
“你踩着我脚了!你这个瘪孙!”
哄抢的人你推我搡,骂声不绝。
抢还是不抢,这是个问题。
怔神间,一个妇人推了她一把。
“丑乞丐婆子,滚一边去!”
她听话地避开,既不生气别人骂她丑,也不生气别人把她当成乞丐。然后她跟着往里面挤,反正她现在一身的狼狈,也不用在意什么。
可能是她运气好,混乱之中还真被她抢到一个包子。包子沾了土,还被踩变了形,这些她都不在意。她满心欢喜地退出来,正准备撕了包子外的脏皮果腹时,不料被人一把抢去。
“丑乞丐婆子也配吃包子,滚一边去!”
又是那个妇人。
被人骂丑,被人当成乞丐禇容都不在意,她最受不了的是有人和她抢吃的。抢人口粮就是害人性命,这个她不能忍心。
她冲过去拉住妇人,“那是我的包子。”
“你的包子?”妇人翻着三白眼,“你一个丑乞丐婆子,哪里配吃包子。你赶紧滚一边去,否则我就揍你!”
哟,想打架。
禇容笑了。
她一个手挥过去,趁着妇人没回过神时将包子抢了回来。妇人尖声怒骂着,突然脸色大变调头就跑。
怂包。
怕了吧。
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这些年跟着父亲四处混迹,论打架她还没有输过。当然如果遇到打不过的,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不能吃亏。
很快她就觉察到不对,几个铜甲士兵冲过来要抓她。她将包子扔过去,大喊。“大人,民女不敢了,民女再也不敢了。包子给您,给您!”
不就是抢了一个包子,难道都城的大人们怜悯她饿肚子,要请她去吃牢饭?
哪怕是再饿,她也不想吃牢饭。
包子精准地砸在常威身上,又掉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很快又裹上几层土屑,瞧着已经无法再入口。
褚容心有惋惜,更是后悔。果然不义之财要不得,嗟来之食吃不得。早知抢个包子也能惹官司,哪怕是饿死她也要忍着。
“带走。”常威一声令下。
她即被两个士兵架起。
“大人,大人,且听民女为自己分辨一二。您一看就是正派公允的好官,肯定不会错怪任何一个良民。俗话说捉贼拿赃,民女手里什么也没有,您不能抓民女去坐牢。”
谁抓她去坐牢了?
常威嫌弃地看着她,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大皇子眼力就是好。只是这姑娘也太不堪入目了些,乱发褴褛让人不忍直视,看着不是流民就是乞丐。
“让你走就走,废话恁多。”
事关自己的自由,话不多岂不是等死。
“大人,方才抢包子的又不是民女一人,您可不能欺民女是外地人就区别对待。您要抓也该把所有人都抓了,这样才能显示您的公正。”
她说着往旁边看去,当下目瞪口呆。哪里还有抢包子的人,早就散光了。方圆几十步的范围内连个鬼影都没有,全都躲得远远的看戏。
这些都城人…
常威急着复命,朝几个属下使眼色。
禇容双臂被人提起,无奈高喊,“大人,民女虽出身低了些,却也是懂法的。拾遗而未占为己有,民女何来罪尔?”
常威微怔,这姑娘还懂律法。许是乞丐为生,日日遇人众多,不知从哪个人口中听来的,拾人牙慧而已。
“不是抓你坐牢,是有话问你。”
不是坐牢?
禇容心下一松,立马又提了起来。
“大人,民女既无罪,当不起官差押解。”
这姑娘口齿倒是伶俐。
常威手一摆,侍卫即将她放开。
她得了自由,心下猜测万千。
“多谢大人。”
常威不再看她,示意她跟上。
穿过人群,再上城墙。
她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远远看到那人一身金甲高贵威严,心道莫非那人于人群中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可能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她多年生活的经验。有些事如果避不开躲不过,顺其自然是唯一的选择。
上了城墙,她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一身白衣的男子,当下惊艳无比,宛如得见天人。心道世间居然还有这等姿容出色的男人,说是天宇琼花亦不为过,难怪有越国第一美男之称。
可怜高处不胜寒,劲风折岭花。这美人落到为质的地步,再是一身的傲骨也枉然,注定要舍去与生俱来的清高,屈于他国的樊笼之中。
思忖间,禇容感觉到一道冰刀般的目光。
是那人。
大皇子赵珣。
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自带萧杀之气。凤目薄唇,俊美而凌厉,那种睥睨万物舍我其谁的气势如出鞘的剑,寒光锃锃令人畏惧。
如果说萧太子是应该被人好好珍藏的美玉,赵珣便是护身携带的宝剑。二人风姿迥异各有千秋,一人白衣清冷,一人金甲霸气。
“见了大皇子殿下,还不快行礼。”常威厉声道。
禇容敛去万般情绪,赶紧行礼。
赵珣眼有嘲讽,此女一头乱发如草窝,满脸褐斑让人不忍直视,一身的褴褛更是与乞丐无异。萧桓方才被这样一个女人盯着看,不知滋味如何?
乞丐婆子看上了臧雪公子,他是成全呢,还是成全?
他抱胸冷睨,“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禇容低着头,心下一松。
他没有认出自己。
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了,一个人的变化日新月异,早已是翻天覆地的改变,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民女姓禇,单名一个容字,塞城人氏,来京中寻亲。”
口齿倒是清楚,听这话不是乞丐婆子。
赵珣眯了眯眼,将她好一阵打量。
不是乞丐婆子也无妨,端看这副姿容,见一回吐一回,以后有萧桓受的。
“你可知他是谁?”他指着萧桓问。
“是…是越国的太子殿下。”
“你想不想离太子殿下再近一点?”
禇容心下一跳。
赵珣这是什么路数。
他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她来羞辱萧太子?是希望她像犯花痴一样缠着萧太子不放,还是希望她色胆包天轻薄萧太子?
“民女…不敢。”
“你别怕,太子殿下最是心善,人人都说他天生一颗莲花心,乃人间最至纯至圣之人,定然不会介意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今天是萧桓为质之日,也是跌落神坛之日。
赵珣眼底慢慢浮起恨意,恨意像长了钩子一样收不回。他要不仅仅是羞辱践踏萧桓,他要的是将越国踩在自己的脚底。
二十多年了,两国一直战火不断。
多前年姑父镇国公死战御敌,迫使越国不得不投降示好。岂料相安无事五年后,越国居然派使奸细掳他的表妹窈窈。
窈窈被掳之后,姑母昭庆长公主代夫出征,与越国苦战十年方才生擒越国大元帅李桂,换得越国送还窈窈。窈窈在越国和一众皇子公主一起长大,哪怕是回到凉国还一直对越国的一切念念不忘,尤其是对这位萧太子。
好一个青梅竹马!
那他算什么?
窈窈是他的未婚妻,从一出生就与他有了婚约。一个病秧子,一个只会作诗的软骨头也配和他争!
他要将此人踩进泥里,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
“过来!”
禇容听话上前,作出一脸茫然的模样。
走得近了,她脸上的褐斑越发明显,丑态也更是展露无遗。
赵珣颇为满意,睨着萧桓道:
“本王方才远远瞧见此女,见她与太子殿下有缘,欲给你们二人保个媒,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褚容:!!
还有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