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宫

很快,高临下旨将杏花苑赐与高沉星当作长公主府,并按长公主的规制赐给了她不少田产铺面,这道旨意乃是高临自登基以来第一次越过太后亲自做主下令决定之事。

由于杏花苑一直有人打理,高沉星也并非奢靡考究之人,在高临的旨意下达之后,她先是请了李嬷嬷去了杏花苑,又遣了瑶华宫内原本伺候的部分丫鬟太监十余人去往杏花苑协助李嬷嬷收拾准备,再加上杏花苑内原本就有的十余名侍从,三日后,高沉星便正式离宫搬进了长公主府内。

离宫之前高沉星去延福宫拜别太后,然而她在延福宫外站了许久连带着腿脚都有些冻麻,紧闭的宫门依旧没有开启的意思,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屈膝朝着里面磕了三个头,也算是全了她为人子女的礼数。

登上出宫的马车,跟着马车穿过长宁的街道,待车停下她抬头看着门匾上“长公主府”四个大字,心下平静并无太大波澜,她已提前知会过李嬷嬷一切从简低调行事,所以此刻只有李嬷嬷带着长公主府的下人们穿着新衣面带喜色地在门外迎接。

见到李嬷嬷,高沉星倒是由衷有些高兴,扶起行礼的李嬷嬷道:“穗儿果然没有骗我,嬷嬷精神瞧着不错。”

李嬷嬷笑道:“能再回到殿下身边,对老奴而言乃是大喜事,人逢喜事精神自然就爽利了。”当初她被太后撵出宫时不到五十,如今也才五十过半的年纪,再加上素来身子健朗,丝毫不见老态。

高沉星走近府内,整座府邸虽不算大,但贵在环境优美,府中种有不少奇花异草,每一季都有不同的花草开放,虽未来得及大肆修葺,整体布局依旧令人十分舒心。

李嬷嬷在前替高沉星引路:“殿下,我先带您去内室瞧瞧,若有不喜欢的,立刻遣人来调整也来得及。”

李嬷嬷将高沉星的卧房选在了东边距离花园与竹林不远处的那间屋子,高沉星一路走来,见环境清幽,心情也渐渐舒畅了一些。

这间屋子并不比瑶华宫的寝殿小太多,一进门便能瞧见外间雅致的摆设,屋内放有桌椅软榻,西边的侧厅则设有琴桌与矮几,可用于看书喝茶焚香弹琴,东侧是卧房,推门而入,只见房内楠木的雕花床和与之配套的衣柜妆奁,每样都准备得很齐全,卧房再往里还有一处可供沐浴的小间。

高沉星赞道:“这短短几日便准备得如此周全,辛苦嬷嬷了。”

李嬷嬷道:“我也都是凭着记忆中殿下您的喜好来布置的,要是还有哪处殿下您瞧着不满意的,我再慢慢让人整改。”

“其余地方待住进来了可以慢慢弄,不着急。”高沉星在卧房四处看了看,又道,“嬷嬷,穗儿与成吉年纪都不算大,尚需历练,以后这府里上下还得靠你帮我管理好,下人之间不该说的不能说的一句都不可多言。”

李嬷嬷垂首应道:“殿下放心,原本杏花苑中的仆役能遣散的我都已经遣散了,剩下些粗使仆役都在后院,现在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原本在瑶华宫内知根知底的丫鬟太监。”

“如此甚好。”高沉星万分庆幸自己将李嬷嬷请了回来,有了李嬷嬷在,处处皆令她省心不少。

“殿下。”成吉快步走进屋内与高沉星通禀道,“广宁王府遣人送了好些贺礼前来。”

高沉星微微颔首并不似太意外,她转头与李嬷嬷道:“这几日来府上的人可能有些多,还得劳烦嬷嬷接待一下。”待李嬷嬷应下后,她又提醒道,“务必将每个府上来人的时间和礼物都让人登记清楚了。”

几日后高沉星看着登记的礼单很快理清了朝中官员的关系,如她所料广宁王府的贺礼一来,随后跟着送来厚礼的乃是孟陆离一派,另一部分跟在许太傅尹御史后面送来普通贺礼的则是中立派系的老臣,另外剩下没有派人前来的便是太后亲信。

只是令高沉星意外的是北崛可汗阿史那·罗禄在离开长宁之前亦送来了一份请柬。

栖山马场,罗禄道不愿因为先前种种误会伤了两邦之间的和气,恰逢长公主出宫建府,所以欲将北崛宝马赠予长公主当作贺礼,望王爷与长公主赏脸前往栖山马场一同试骑。

待高沉星赶到栖山马场时,罗禄正亲自在场内为孟陆离介绍着这匹罕见的汗血宝马,高沉星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马场的侍从与官员外,便只有罗禄带来的两名手下与随孟陆离而来的孟易在场。

场中的孟陆离注意到高沉星的到来,朝她招手示意:“沉星,过来。”高沉星听闻孟陆离这般唤她,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

罗禄亦主动与她打招呼:“长公主。”罗禄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上回不欢而散的痕迹。

高沉星今日穿了身便于骑马的衣裙,整个人也瞧着心情好似不错,见罗禄与她打招呼亦颔首回道:“可汗安好。”

待高沉星走近,孟陆离问道:“可喜欢这马?”

高沉星瞧着这匹在阳光上宛如泛着光芒的大马,由衷赞道:“真漂亮。”也不无惋惜道,“只可惜我不善骑术,恐难驾驭。”

“无妨。”孟陆离翻身上马,对站在马下的高沉星伸出手,“上来,我带你骑一圈试试。”

高沉星望着面前朝自己展开的掌心,她略作犹豫还是在罗禄的注视下握住了这只手,踩住脚踏的下一瞬她便在孟陆离的用力下顺利上了马背,紧靠着孟陆离坐在了他的身前。

待高沉星坐稳后,孟陆离勒紧缰绳带着她朝马场外的林间马道而去。

罗禄站在原地瞧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林木间方转身走回了场地外用以休息的凉亭内,他目光沉沉,有意要在离开长宁之前再次确认清楚孟陆离与高沉星之间的关系,毕竟此事关系着他未来几年的布防与谋划。

马背上的高沉星身子僵直,直待入了树林深处,方小声开口道:“王爷?”

孟陆离瞧着她明明紧张得不得了却还故作镇定的模样,暗自好笑:“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高沉星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之人胸膛的震动,她的耳朵在瞬间变得通红:“王爷,此处无人,能否先放我下来?”虽觉得这话现在说为时已晚,但高沉星还是忍不住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孟陆离勒马减速却并无停下的迹象,他问道:“方才为何会上马?”

高沉星一时语塞,片刻后实言道:“罗禄今日此举不合常理,但王爷您却还是来了,想来定是有其他考量,我自当要配合王爷将这场戏演好的。”

孟陆离轻笑:“就没想过配合我演完戏后你自己的下场?”

高沉星拽着马缰绳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片刻她摇头低声道:“若我只考虑自己,从一开始便不会出现在王爷您面前。”

孟陆离未再多问:“抓紧了。”言罢便调转马头扬鞭加速朝着来时的路赶回。

回到马场内,孟陆离率先下马,又转身接住了身后的高沉星将她半抱着扶下了高马,罗禄见状上前问道:“长公主觉得这马如何?”

高沉星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马。”

罗禄笑道:“长公主喜欢便好,今日我将这马赠与长公主,之前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便一笔勾销,如何?”

高沉星接过罗禄递过来的缰绳:“那我便先谢过可汗这份礼物了。”

是日在践行酒过后,北崛一行人带着一车大惠朝的赠礼终于踏上了归程。

孟陆离与高沉星在马场的举动并未避开马场的一众闲杂人,很快不少消息灵通的朝臣官员都或多或少得听到了一些风声与传言,对此,面上虽无人敢议论,但无一不在心中暗自揣测。

这日傍晚,周晏宁带着一名小厮提着一只食盒敲开了广平王府的大门。

周晏宁让小厮将食盒交给陈管家后,自己则提着带来的小酒坛进了屋去寻孟陆离。

屋内孟陆离见他来了,不禁笑道:“我就说今日少了些什么,这不你就给我送来了。”

周晏宁将手中的酒坛摆上桌,无奈:“我本未想来,只是母亲今日亲手做了些糕点,说是王爷您去年称赞过她做得好吃,便非得遣我送些过来。”

“替我多谢老夫人。”孟陆离在桌前坐下,“用过饭了吗?”

周晏宁笑言:“我既来了自然是要蹭你一顿饭的。”

说话间,陈管家已带着人将餐食送到,周晏宁伸手替孟陆离斟满酒:“这壶三月春露李子遇问我要过好几次了,我都藏着没给他,今日我可带来送你了,日后待他回来后再问我要,你可要为我作证。”

孟陆离将酒杯凑近唇鼻间,醇厚的酒香立刻扑鼻而来,他不禁好奇道:“你倒是大方,竟舍得将这酒拿来与我共饮。”

周晏宁与他碰杯:“喜事有三,其一北崛人终于夹着尾巴离开了长宁,其二王爷近来在朝中威望大长声名正盛,其三新年伊始除旧迎新,这其中每一件都值得我这小小的一壶三月春露。”

二人推杯换盏,说话也越发随意了起来,忆起众人私下的传言,周晏宁问道:“王爷,你究竟为何要将长公主带去马场?”他眉间打结,眼神因为烈酒而有些迷离,“纵使其余人皆视北崛为豺狼虎豹,但你可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所以你明知罗禄有意确认你与长公主的关系,为何还要再演这样一场戏给他看顺了他的意?”

孟陆离嗤笑:“谁告诉你我是为了给他们看的了?”

周晏宁越发疑惑,追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将长公主牵扯进来——”然而话音未落,他便似想到了什么,随即震惊地望向孟陆离,连带着迷离的眼神也清明了起来。

周晏宁看着孟陆离淡定喝酒的模样,眼神从震惊渐渐复为平静又缓缓变得有深意了起来。

孟陆离被他这一脸“看不出你竟是这种人”的表情给噎住,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盖飞向他,周晏宁眼疾手快地接下,无辜道:“下官可什么都没说,王爷您莫要做贼心虚恼羞成怒。”

在周晏宁放肆的笑声里,孟陆离忍无可忍,警告道:“再笑当心本王不客气了。”

周晏宁忙憋住笑:“王爷您息怒,下官是文官可打不过你。”

孟陆离懒得再理会周晏宁的调笑,继续饮酒,心下却不自控地想起宫宴那晚高沉星抓着自己的衣襟瑟瑟发抖的模样,她明明那么胆小又容易受惊,可又总在人前装得沉稳无畏,每当这时他就很想看看高沉星的身躯下究竟蕴藏着多少的能量。

至于到底有没有私心……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