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团看不见的鬼,像是一团透明的棉花糖,轻飘飘软绵绵,只是散发着一股冰冷枯寂的味道。
鬼工蜡烛跃起扑向温硫,他飘起来的样子依旧轻盈,挨住的一瞬间突然变沉,异常沉重,一下子就从一个塑料袋的重量变成一个大铁坨。
突如其来的半空中的千斤坠足以压倒一个普通人,然后,可以压的她哀哀叫,几乎要断气,举手投降求饶,发誓以后尊敬自己如良师益友,再也不敢叫嚣了。
如果狠一狠心,能压断她的腿,压坏她的腰!
只是上命差遣,盖不由己。
鬼工蜡烛设想的很好,一瞬间,想好了压住温硫之后要谈下哪些条件:第一,尊敬良师益友,第二,她不能再随口扯弥天大谎,第三,她得学会低调内敛的做人做事,决不能张扬,不能冒用‘玄学’这两个字,也不能公开的吸取人类脂肪。不能目中无人,总而言之,温硫应该处处都像温骞一样,哪怕是画虎类犬呢,也不能变成一条喷火龙。
“80公斤?就这点本事?”温硫龇牙一笑,八十公斤不算太轻,但在体校学举重时——除非体重不过百,否则只能举八十公斤简直是超级弱鸡。那些45公斤级的小妹妹都能轻易举一举,这些四十五公斤级的小妹妹也能抱住当年胖墩墩的温硫颠一颠。把鬼工蜡烛在手里颠了几下:“我修炼这些年~还能~应付不了~你~?”
鬼工蜡烛感觉自己要是有颗心也得像骰子在骰盅里摇动时似得疯狂摇摆:“啊?”
一声还没啊完,又被狠狠摔在地上。
鬼工蜡烛哀哀叫:“呜呜好痛!你修炼的是什么?”
温硫刚想说我寒暑假和周末去体校补课你说我爸离谱吧,结果在打鬼方面还挺有用!猛然间想起老爸要求这是个秘密,在晋江市内不能提起,自己也是去京城上学时喝多了吹牛才说漏嘴让豹豹知道。
随口拿刚看的小说里女主角的武功敷衍:“金刚揭谛神功!”
蜡烛的光芒猛地窜了窜,绿光绿的幽暗深邃,在烛火旁出现了一轮日晕似得光圈。
这光晕在空中旋转了半圈,光芒很淡,若有似无。
温硫刚要上前继续动手,心口猛地一震,一种深入心底的发慌和寒冷快速转化为痛苦,按着心口,一阵阵心绞痛,疼痛程度略大于看了一篇痛彻心扉的绝赞虐文,略低于自己攒了俩月零花钱买的心爱手办被心爱的乌鸦一翅膀抽坏:“你不是没有能力吗?”
鬼工蜡烛落在地上,也在微微发抖:“要是没点杀手锏,在下痴长三百年阴间岁月。秉烛损寿的传说,你听过吧?”
温硫按着心口:“不错不错,五倍速烧掉我的寿命。”
视线看向旁边,茶几上摆好了老爸的所有法器,她选择徒手和鬼打架,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对自己自信满满。第二个是自己能动用的几项法器会重创蜡烛鬼,打残了还怎么给我干活呢?打残了,打的气若游丝,那就是个废物。原本想着就算蜡烛鬼没有战斗力,忙的时候可以替我蹲点监视周围看不见的鬼怪,帮我记账当个秘书,在我修炼时在旁辅助,闲来无事时还能听他讲古论今,我买盒烟你过来点一下。现在看来,还是得下狠手才能打服。
鬼工蜡烛不男不女的声音略带一丝得意:“只要你低头认个错,承认在下是良师益友,忠言逆耳利于行。往后多和你爸爸学学做人做事的道理,从此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咱们好说好商量,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些年,虽然从未谋面,多少也算家人。”
他眼看着温硫伸手向茶几,又赶忙补充道:“在下是冥府在册的鬼吏,这栖身鬼火乃是九幽冥火,凡间无物可灭,你若想彻底杀了在下,难如登天。可在下的圆光照了你,随时随地都能烧去你的寿数。朝朝暮暮催疲老~”
温硫拾起串了无数金箔珠珠的红线网兜,把他当头一罩,那么大一只鬼和他的蜡烛一起被收进篮球大小的网兜里,网兜是装篮球装橙子装咸鸭蛋均可的多功能网兜,拎起来自动收口。
这饱满圆润的网兜抓在手里,如同按着一个仓鼠小玩偶,想怎么揍,就怎么揍。
她心痛如绞,更加暴怒,跪在地上按着网兜,一拳拳接连不断,快如擂鼓,打的一只手酸了就换另一只手,两只胳膊都酸了才问:“不错不错,你那啥…原话奉还!嘴欠就会挨揍这条至理,你学会了吗?我爸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
鬼工蜡烛痛的发抖:“你打!你往死里打!我烧死你!看谁先死!”
“好好!是条汉子!!”
“你在学校多少也算个遵纪守法的人…怎的如此蛮不讲理…”
温硫无心回答他,学校管得严跟人打架容易被开除掉,开除掉就没法上心仪的大学,但鬼工蜡烛是真的欠揍,一万个欠揍。
她抓起旁边的水杯,对着蜡烛浇下去。
“哎呦哎呦最毒妇人心!”鬼工蜡烛的烛火只剩绿豆大的一点,挣扎了一下又烧起来,凡间的水能对他造成一定伤害,这伤害的程度比起刚刚被重拳捶打没多大区别,喋喋不休:“在下早劝令尊不要娇惯女儿,以免后患无穷,他看你如宝似玉,养成一个混世魔王。”
温硫拿起锤子想砸他,又担心砸坏了法器上的金箔珠珠,虽然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肯定不是装饰品。抄起旁边的降魔杵扎他,降魔杵虽要用大明咒加持催动,没修炼时单纯用来戳刺也有5%的功效,戳的绿光一阵阵来回波动:“你给我认清楚,在家里谁说的算!谁应低头听命!谁是出生入死做事的人?”
鬼工蜡烛喊的更惨:“啊呀!!妈呀!!扎死鬼了!!不能再扎了!!你爸爸管制我,你欺负我!!”
温硫五指张开,狠狠的扣住红丝网兜下面的一团空气,心口的绞痛——明确不是心脏病不会猝死又有什么可怕的!中二病时期玩刀的经历让她轻而易举的用降魔杵在五指之间来回戳鬼:“我爸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才能救他!他现在有没有受苦?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我就彻底杀了你!我不了解冥府,可是你这样的鬼一定有很多!再敢跟我装神弄鬼!故弄虚玄!还他妈追着我骂!你他妈试试!‘监守自盗,徇私舞弊,隐匿不报’他挪了多少钱?我十倍补偿!他隐匿了什么事?跑掉的鬼我替他追捕!你口口声声夸他好,他不会是被你告发进去的吧?”
鬼工蜡烛喊声凄厉,粗糙杂乱不堪入耳:“啊啊啊啊痛痛痛!你没有道德观念吗!”
他真的很多年没感受过什么叫痛觉,大概一百多年吧。
店里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有人在吗??”
温硫抬起头,望向旁边的落地镜,镜子里自己脸色发黄,手里攥着降魔杵跪在地上在和空气发疯。看着就那么歇斯底里,精神崩溃。
店面和仓库之间的隔断留下的小门很窄,小门还用珠帘挡住。
脸色苍白又憔悴的家庭妇女在店里徘徊,凌乱油腻的头发,不合体的旧衣服和拖鞋。
温硫笑吟吟的走出来:“有人,看电视剧呢。你随便看看,全是明码标价。”
“我老公家暴的很严重……我又没法跟他离婚,带着孩子,总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三分钟之后温硫打断她的诉苦:“大姐,你买东西吗?你这个情况,我也没办法。”
憔悴的妇女低下头:“对不起,打扰你了么?没有人听我说话。”
温硫冷血无情又十分心绞痛的说:“打扰我了。”
打扰我给我亲爱的鬼工兄弟上刑了。
“我想自杀。我自杀很多次了,都没有成功。”这妇女问:“人死后会去哪儿?你知道吗?”
“呦,我自己还有今天没明天呢,哪知道这么多。”温硫盯着她思考片刻,从桌子下的货柜里掏出一刀纸钱,想推销给她清货,又觉得有点太缺德了。还想建议她不如砍死家暴老公,又怀疑会被出卖到时候她老公找上门来影响我生意,如果她是那种能砍死老公的人,还用得着我出主意?低下头找东西的一瞬间,眼前没有人。
“你还年轻,你还有希望……”
抬起头时又出现了。
温硫还记得辨别鬼怪的方式,普通的鬼一声大喝就能让它消散,稍微有点修行的,只有眼睛极力往一侧看,从眼角的余光中能窥见真容,更高一级的就只能使出杀手锏——大喊爸爸。这一招可以破解鬼打墙。
庞月月兴冲冲的带着四个胖胖噼里啪啦的下了车,走到佛光阁门口:“温老板,你这是知道我要来啊!”
憔悴的女人说:“我忘了,没有人会帮我。”
温硫对庞月月伸出手,在她手臂上捏了捏,是热的血肉之躯:“呦,庞姐,瘦了。”
“哈哈哈借您吉言。我们过来占便宜来了。每人先来三两斤。”庞月月准备把儿女都抓过来减肥,又担心有副作用,把附近的小老板划拉了四个拉来做人体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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