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哥果然让人放心。”江湛在公主府设宴款待贾赦父子,“这是我今年从江南带回来的三白酒,以白米、白面、白水所酿,伯父与琏二哥尝尝,要是喜欢,带几坛回去。”
昭平公主虽不得宠,公主府却也是按照等级制式所建,比起荣国府,更添皇家尊贵气度。
此时三人身在水榭之中,三面环水,又正下着鹅毛大雪,按理说是该阴冷的,水榭中却是温暖如春,连着裘衣都不用穿。
贾琏笑着满杯饮尽,“这处水榭不像京城常见的,倒像是皇孙将姑苏城也搬来了。”
江南园林中多水榭,更有将戏台子搭在临水畔,听说那曲儿唱得更有情致。
他这样同江湛说了,江湛也是一笑,“这有何难,我们府里也是养了几个伶人的。”
江湛母子不喜欢听,可架不住穆驸马喜欢,他又是个不喜欢出门的,因此公主府中特特养了一班人,都是年岁正好的女孩子。
江湛命人去请,不多时穆驸马便送来两个唱得最好的伶人,少女装扮得亭亭当当,披了大毛的斗篷,也不用乐器,只在那池边的凉亭里清唱便是。
雪花落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戏腔婉转多情,似是比雪还要轻柔,缓缓漾在身边。
贾赦打量着伶人姣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暗道这驸马爷真是艳福不浅,笑着敬了江湛一杯,“没想到皇孙喜欢听水磨腔,可见真是在南边住惯了。”
显得略微有那么些猥琐。
“是啊,呆惯了倒是不太喜欢听京里那几出戏了。”江湛晃晃杯中的酒,“可惜天冷冻手,不好为难她们,不然她们的弹词也是唱得极好的。”
“今上当年南巡的时候,也对着姑苏的弹词赞不绝口,如今国事繁忙,今上已经许久没有出过京了。”贾赦意有所指,“宫里头有一位,不就是琵琶女出身么。”
除却皇后与贵妃,后妃中最得宠也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柳妃,据说是理国府柳家在姑苏的远亲,可知道根底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今上给的一层遮羞布,柳妃原是那书院里唱弹词的女先生。
柳妃本来只想吊条大鱼,一曲莺莺操琴唱得是既幽怨又情动,纵崔莺莺在世也难得这效果,最后意料之外地吊到了普天之下最大的一条鱼。
皇后懦弱,却位主中宫,掌宫中大权,贵妃便是如今贾元春所伺候的主子,素日低调避世,也会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待元春多几分客气,柳妃上有不可动摇的大山,下有争宠不断的对手,年华渐渐逝去,自然会想要养上几个帮手。
江湛坦率道,“我只怕自己事情做得不干净,反而累及家中。”
“皇孙还小呢,这些个风月事,倒也不是你擅长的。”贾赦嘿嘿一笑,那么些猥琐就变成了老大一份的猥琐。
贾琏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他爹就肯插手这些事了,只得在贾赦看过的时候点头道,“也交给我便是了。”
贾家二房太太为了抬高自己儿子身价,为了抢夺荣国府的爵位,因为故意造假做局,谎称此子衔玉而生。
这个故事已经传遍了京城,甚至有说书先生按着狸猫换太子的套路,编排了一套新本子。
第一回便是【设阴谋寻玉作祥瑞,贪爵位幼子谎衔玉】
惊堂木一拍,不知道传出去让多少人听见记住。
贾琏不是傻子,哪怕他娶了二太太的侄女王熙凤做妻子,可哪个才是亲爹他可记得清楚得很。
贾赦上位与贾政上位,当然是亲爹上位对他好处大了。
他亲爹对此也清楚,不但不觉得他不孝顺,并且深以为傲,不愧是他贾赦的儿子,就是这么的懂得抓重点。
江湛经过此事,对贾琏的本事也有了认可,只是他也知道这位二嫂子是什么样的脂粉英雄,因此道,“要是叫琏二嫂子知道了,只怕琏二哥日子不好过吧?”
知道不知道的,他琏二哥日子都不太好过,他和贾赦一样喜好美色,王熙凤陪嫁的四个丫鬟平安喜乐只剩平儿一个,都收了房,还不大叫他碰。
这日子再过去,跟和尚又有什么区别。
贾琏道,“肯定是不能让她知道,她与二太太才是嫡亲的,怕不是要把屋顶都掀开了。”
贾赦就是瞧不上他这副怕老婆的样子,“你要是办得好,我赏你几个美人,有我开口,你还怕她?”
皇孙尚且年少,这等夫妻之事贾琏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多说,当即笑着应了,把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了。
吃完这顿饭,江湛深觉自己又学到了很多东西,至少于脸皮上,就更厚了三寸。
他送走贾赦父子,到正房去给父母请安。
穆驸马温和地问道,“可是喝了酒?我叫人备了醒酒汤。”
他们家的配置是慈父严母,父亲是最温柔不过的。
“喝的不多,今日多谢父亲送来的伶人,唱得极好,贾将军也是赞不绝口。”江湛老老实实地坐在父亲身边,乖巧得跟什么似的。
昭平公主懒洋洋地靠在对面,随口道,“贾恩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但是一旦你对他没好处,他也可以是个很薄情的人。”
“我知道。”江湛接过醒酒汤,“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先荣国公是超品的国公,又为次子讨来官职,如何该袭爵的长子只有一等将军?就算降一等,也该有侯爵。”
昭平公主不意他问的是这个,“你竟然不知道?”
“真不知道,以前顾忌是林伯母的娘家,没有敢打探。”
“哦,那我讲给你听。”昭平公主还未说,已经先笑了,甚至还和穆驸马甜蜜地对视一眼,夫妻二人笑得都极为开心。
江湛喝着醒酒汤,来回地瞄父母,不敢插嘴打断他们恩爱。
等笑够了,昭平公主方道,“贾恩侯年少的时候,容貌极好,也就比你差一点。你皇祖父最小那个妹妹,新安长公主瞧上了他,不想相看驸马的时候才知道,他早早就收房了几个丫头,这桩婚事便作罢了。后来新安长公主下降之后不幸早亡,先帝便有些迁怒在荣国府头上。”
江湛眨眨眼,“真的吗?”
“这是其一。”昭平公主道,“其二是,荣国府当年效忠的是皇太女,也就是后来的义忠亲王,今上当时羽翼已丰,先帝为了保住他们家,只得连降几等。”
“只是他们还挂着荣国府的牌子,老太太还是摆着超品国公夫人的架子,先帝岂不是白费心?”
“所以我觉得吧,大抵还是第一个原因靠谱些。”
江湛:……原来您也不知道,是在瞎猜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更新他来了。
我上个月去苏州,听了一晚上评弹消磨时间,出来的时候骨头都酥了。
“弹词”一词,始见于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其中记载杭州八月观潮:“其时优人百戏,击球、关扑、渔鼓、弹词,声音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