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太子抽出墙上装饰用的配剑,直指昭平公主吼道,“滚开!你是想和孤作对吗?”

“那又如何?”昭平公主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太子赤红的眼道,“太子是连真剑都握不动了吗?你的眼里只能看到这样浮夸的东西,除了享乐和暴怒,你又有什么剩下的?”

“孤杀了你!”

“来啊!”昭平公主侧身退了两步,一个手刀击在侍卫手腕上,夺过他的佩刀,不过转瞬,二人已经刀兵相向。

皇后是个非常温婉可亲,甚至说懦弱的女人,禁不住哭道,“你们兄妹是做什么,快放下!成什么体统!本宫是造了什么孽,竟生下这样亲生兄妹相残的孽障。”

“你不过是个女人,竟然也敢对孤举刀。”太子更是怒不可遏,“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生孩子!”

江湛在哀恸和担忧之中,待得听到此句,仍旧是心中难免一动。

太子逼死师父,又言辱女子,若是传出去,只怕是声誉大损。

师父……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对峙的二人身上,偷偷溜出正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那一边昭平公主已经用刀背重重抽在太子背上,“太子这话合该对着太庙里的太.祖和先帝去说。”

先帝,便是他们的祖母,亦是一位女帝,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不安分的女人,才会导致阴阳易位,乾坤颠倒。”太子吃痛,提剑向昭平公主刺去。

哪怕是皇后,竟也不知道这个女儿竟身手如此了得,她本就宠溺太子,此时这一对儿女在她心里也分出高下来了,她靠宫女搀扶着,怒道,“昭平住手,你是要以下犯上么?你这是不忠不悌!”

昭平公主连着用刀背抽了太子好几下,虽恨意难解,到底是清醒过来,切不可因一时悲愤,坏了大事,故而在太子再出手之时,便佯装因为皇后的话心神大乱,脚下不稳,叫太子划伤她的手臂。

太子得手,更是乘胜,这一下竟伤在昭平公主脸上,皮肉翻开,惨不忍睹。

“畜生!!!”今上匆匆赶来,恰好见到这一幕,正殿里死得死,伤得伤。

本朝太子的居所离着御书房极近,江湛脚程又快,就叫今上以及他后头那一群本在议事的朝臣看了个正着。

“母亲!师父!”江湛泪流满面挡在昭平公主面前,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嚷道,“太子逼死了我的师父!还要杀害我的母亲不成?!师父心中忘不掉她的丈夫,这才不肯侍奉您,您是未来天下的主人,竟不能容下这一点情义吗?如今师父已经以死谢罪,您竟连她的尸身也不肯放过,您若不解气,先杀了我吧,我为人子为人徒,绝无二话。”

嚷嚷完噗通跪在太子面前,连连叩首。

他幼年离京,多年来都是林清夫妇一手养大的,犹如亲生父母,思及此处,再少年老成,也情难自禁地伏地大哭起来。

昭平公主一身血污,膝行到今上面前,扣头道,“父皇,看在林探花是儿臣挚友的份上,放她回林家安葬吧。人已经走了,不要再叫她受辱了。”

伤口几乎纵横整张左脸,触目惊心。

能够有资格议事的臣子,起码六部尚书都在,这些老练的政客,纵是铁石心肠,也要软上一软,最可怜是礼部的老尚书,他是林清的启蒙恩师,出身贫寒,得林清祖父接济,才有盘缠上京赶考,方有今日高位显赫,他的孙女孙子就是跟着林清念书的。

老尚书方才就有些不好了,一直由小太监扶着,他强硬地要上前去看,原还有几分侥幸,待看清林清死状,便受不住了,“若水吾徒!”

喊罢便厥过去了。

“先宣太医,传朕旨意,太子失仪,从即刻起,非朕旨意不得外出,你这畜生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今上强忍盛怒,淡淡道,“将林若水发还本家好生安葬,昭平,此事就由你来办。众位卿家今日先回吧,今日所议之事,明日上折即可。”

他转身要移驾,忽然又走回来,冷冷地扫了江湛一眼,“湛儿,你很好。”

方才他们正在议事,忽然太子宫里的小太监来请他和众臣,说是他们已经议事两三个时辰了,太子特意设宴邀他们去清谈饮宴。

他素来是不拂太子面子的,所以来了,半途遇到了江湛,便拉了这孩子同行。

然后就看到这一幕了。

总不会是太子特意请他来看自己表演发疯的。

江湛泪眼婆娑地搀着昭平公主,只当听不懂他话里的森寒之意。

他当然可以痛哭流涕去找皇帝求情,只要冲进去把太子的罪行喊出来,就会有朝臣开始怀疑,可这远远比不上他们亲眼看见。

他要每一位重臣都瞧见他师父的冤屈,瞧见太子的孽行,亲眼所见,才最真实。

皇后迁怒昭平公主,走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

江湛盯着宫人小心地抬起林清,偌大的正殿不多时就只剩下了昭平公主和太子夫妇,侍卫们守在他们中间,紧张地隔开他们。

“太子殿下,这个仇,我定会问你讨回来的,你等着。”昭平公主上前几步,轻笑道,趁着她的伤势,仿佛厉鬼。

侍卫拦住又发狂的太子,为难道,“公主……您看。”

“本宫这就走,不会叫你难做。”昭平公主微微颔首,

不用多久,她就能让东宫这两个畜生,为了他们夫妻俩偿命了。

等江湛再见到昭平公主的时候,她已经换了素服,脸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掩住了大半个脸,她道,“你今日这一出,你皇爷爷必定是对你……”

“母亲的伤可要紧?”江湛先问昭平,见她摇头,这才答道,“皇爷爷的宠爱有什么重要的,难不成还重过师父对我的养育之恩么。母亲,我们还要等多久?”

“很快。”昭平公主道,“你一会子多劝着玉儿,我竟不知道如何向林家交代了。太子要你师父进宫,未必没有打压你我母子的意思,她是为了我们而死的啊。”

林黛玉和林清姑侄情深,家里人都怕她哭坏身子,不想林黛玉出来接遗体的时候,除了眼圈红着,人却很镇定。

江湛迟疑道,“你早得了宫里的消息是不是?”

“是。”林黛玉点点头,“我觉得贵妃宣召姑姑这事古怪,一直等着宫里的消息,结果……”

“是我没有护住师父。”江湛握住她的手,“都是我的错。”

“不怪你,应该怪我明白得太晚。”林黛玉哽咽着侧过头,手死死捏着帕子,“今日进宫,她给父亲留了一句词,让我送与父亲,她早知道凶险,许是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

姑姑这一生最畅快的,大约便是和父亲同在京城的日子了。

兄妹皆探花,名满天下。

年少高中,何曾没有同兄长一起大,干一场,共建海晏河清的志向,却因为太子的纠缠而辞官离京;伉俪情深,夫君却被太子夫妻谋害。

江湛不欲她自责,正要再劝慰,忽然被林黛玉握紧了手,“姑姑的意思我明白,她深恨太子,哪怕今日她亲手杀了太子,也是便宜了太子,叫他得了痛快。可姑姑却用自己的死做了局,太子逼死清流,哪怕是今上护着,也难以再舔居储君之位的,到底是你的举动,暗合了姑姑的遗愿。”

少女的声音娇软动听,蕴藏着无限的坚定,“待你成事了,一定不要杀他,我要他日日夜夜受尽折磨,来给姑父姑姑赎罪。”

两日之后,林黛玉扶灵返乡,江湛母子同其他弟子都未同行。

林如海抛下公务,亲自到码头迎灵柩,从得知林清死讯到如今,人瘦了一大圈,竟有些形销骨立,把贾敏吓了一大跳。

“父亲。”林黛玉和他默然相对,彼此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林如海拍拍她的肩膀,“带你姑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遇到变态的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