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海这次运气不错,抓到了饲养员的活儿。
这个活累一点辛苦一点,但是工资高,挣的工分也多。
算是极好的差事了。
前段时间队里添了些牲口,需要多一个饲养员。而前任饲养员即将离开,回他家乡。抓阄的时候便放进去了一个饲养员的纸团。
没想到被郑二海给抓到了。
公社听说郑二海的哥哥郑大江做事认真牢靠,便指定了让郑大江和郑二海一起做饲养员的工作。
兄弟俩高兴地差点当场欢呼起来。
青藤生产队的大队长刘富贵的脸色有些难看:“副社长,这样安排会不会太儿戏了?”
刘富贵也不知道那个饲养员的纸团怎么放进去的。
他明明偷偷留下来了。
有人想买这个饲养员的位置,他答应了人家。
只等着差事到了对方手里他就收钱。
结果倒好。
被人半路拦了胡。
而且,那个留下来的纸团,成了最没油水可捞的腌咸菜的职务。
他都不知道纸团怎么变了的。
对方有路子给他介绍赚钱的活儿,这下子压根没法交代了!
刘富贵脸色黑沉如锅底。
金井公社的副社长于建国却不以为然地笑笑:“这有什么儿戏的?大江很好嘛!前段时间收麦子的时候,他可是冲在最前面,比分到了割麦子活儿的小伙子还卖力!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我就看他很好。”
于建国一向喜欢踏实肯干的年轻人。
他早就留意过各个大队的年轻人们,注意到这个叫做郑大江的小伙子,也是因为这个小伙子在之前春天下地和秋天收获的时候,都干活特别卖力。
“就他吧。”于建国觉得自己没看错人,笑道:“我觉得小郑可以做得不错。”
刘富贵气得嘴都要歪了。
之前他答应的那个人,在旁边不住地翻白眼。
刘富贵暗自思忖着,怎么才能解释清楚这件事。
明明他留下来的纸团是饲养员的。
怎么就成了腌咸菜了?!
于建国倒是很满意这次的抓阄结果。
虽然郑二海年纪小了点,但是看着人挺机灵。再有他大哥郑大江帮衬着,兄弟俩一定能把事情做好!
郑大江开心得双手来回晃着,嘴巴咧得大大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只能对着大家伙儿不住说:“谢谢!谢谢!”
郑二海惊喜地挠挠头,跟着大哥一起说谢谢。
俩人高高兴兴跟着要离任的老饲养员干了一天活儿,中午还得了一块大大的红烧肉,别提多美了。
这不。
晚上一回到家,就赶紧把喜事告诉了妈妈。
周淑玉没想到有这种好事。
俩儿子都当了饲养员。
这样的话,一年下来,可得赚不少钱和工分。
周淑玉面上露出喜色:“明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郑溪溪则指了指屋里一个空篮子,急得小脸皱成一团。
周淑玉会意,笑道:“你们妹妹说,明天给你们摘蘑菇吃!对吧?七儿?”
郑溪溪笑着点头,露出一口小白牙。
“哟,咱们溪溪那么厉害了。”郑大江惊喜地抱着妹妹:“都能给哥哥捡蘑菇了!”
郑溪溪满脸自豪之色。
郑山嘿嘿地朝媳妇儿笑:“你今天辛苦了。我去烧热水,等会儿你泡个脚。”
周淑玉嗔了他一眼:“你们比我辛苦多了,哪里有我先泡脚的份儿?”
她虽这么说,郑山却不听。坚持着去给她烧热水去了。
做了一天的活儿,大家伙都累了,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后各自散去。
准备休息。
郑溪溪在东厢小堂屋的小床还没做好。郑山每天要上工,只能腾时间一点点做。现在也只有个雏形而已。
她依然和哥哥们在隔了帘子的屋子睡。
回到卧房后,她都准备睡下了。结果听到二哥在旁边小声叫她。
郑溪溪跳下床去找二哥。
郑二海还没脱衣服。
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仔细小心地打开,露出里面一块糖。
“这是中午的时候,食堂打饭的大姐给的!她说看我年纪小,给我糖吃。”郑二海嘻嘻笑着,很开心:“我就给妹妹带回来了。”
郑溪溪眼巴巴看着那块糖。
可是,她想着,今天她吃过大餐了,没必要再多块糖。
倒是二哥,太瘦了,需要补补。
郑溪溪把糖纸包推还给郑二海。
郑二海顿时不高兴了,故意板着脸装着生气的样子:“怎么?溪溪还嫌哥哥留的糖不好吃么?”
郑溪溪看推拒不过,这才把糖拿了过来,放在嘴巴里。
咝——
那么甜!!
郑溪溪笑得双眼弯弯。
郑二海看得高兴,拉了妹妹的小手在旁边坐下,细问:“溪溪今天高兴不?玩得好不?”
他想着,妹妹现在好像可以听见他们说话了。
那他就和妹妹多说点。
今天做完活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听生产队其他队员聊天,家里如果有一两岁学说话的孩子,就得多和孩子说话。
这样孩子跟着大人学,也就慢慢会说了。
他想,溪溪那么聪明,一定也能学会的。
只要他坚持和溪溪说话,她就能行。
郑溪溪听了二哥的问话,猛点头。
今天她玩得是真的好。
郑二海又说:“我听你五哥说,你会写字啦?”
郑溪溪狠狠点头。
她可厉害了。
会写好几个字了呢。
郑二海愉悦地哈哈大笑。
这事儿是他刚才回到家里院子的时候,五弟叫住他和他说的。
五弟小时候经常来东厢和他们哥儿俩挤着住,关系好着呢。
有什么事儿都会知会一声。
郑二海:“是我写字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学的?”
以前他写字,妹妹就算路过,也不带多看一眼的。
这两天不一样。
最近他写字,妹妹都会凑过来细瞧。
说不定是那时候学会的。
郑溪溪再次点头。
郑二海开心之余,又有点犯了愁。
很明显,妹妹不是傻。只是开窍晚了点。
可惜的是,他会的字也不多。
没办法教妹妹学习更多。
家里又穷,没法送孩子上学。
郑二海摸着妹妹的小脑袋,沉沉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地,他又眉目飞扬起来:“溪溪不急。等二哥赚钱!二哥努力做活儿,赚了钱供你上学!”
他得让妹妹成为郑家第一个学生!
溪溪可聪明了。
不能在家里耽搁着。
当然了,首先,他得想办法教会妹妹说话。
大队里的学校还没有过收哑巴学生的先例。
只是怎么教,这是个问题。
除了多和她说话以外,应该还得有其他的途径才行。
郑二海带着这个疑问躺到床上,直到睡着前,都还在思索着这事儿该怎么办。
郑大江听到了弟弟和妹妹的说话声。
他本来想告诉弟弟一声,孩子晚上吃糖对牙齿不好。
这是他听大队里大夫提过一句才知道的。
可是,见弟弟妹妹那么高兴,郑大江的那些话在嗓子眼儿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算了。家里统共就没见过几次糖,溪溪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问题。郑大江这么想着,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郑三湖刚一动弹,就浑身疼得直皱眉头。
狗咬的地方虽然只破了皮,却又疼又痒的比昨天难受多了。
至于板车撞到的地方,虽然昨天没什么大碍,今天却抽筋一样地疼起来。
郑三湖刚刚坐起来,又撕地声倒抽口凉气躺了回去。
郑六洋见姐姐这样子,嗤了声“大懒虫”,也没多管她,自顾自地穿好了衣服跳下床跑出门。
一出门,她就遇到了从东厢房刚出来的郑溪溪。
郑六洋喊了一声:“郑溪溪!”
郑溪溪听到声音就知道对方是谁。
扭头一看。
哦,果然是郑六洋。
她不喜欢郑六洋。
这人冤枉她。
她讨厌冤枉别人的人。
经过郑六洋的时候,郑溪溪下巴扬得高高的,宛若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就这么大喇喇地从郑六洋跟前走过,理也不理对方,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郑六洋气得不行。
这小哑巴还拽起来了!
她想把那个小哑巴给嘲笑一番。
可是,记起来昨天她冤枉了小哑巴,她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算了。
就让这小丫头片子先拽一天吧。
谁让她理亏呢。
郑六洋本来打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算了。结果刚走两步,被妈妈王守萍叫住:“哎,六儿,你看见你五哥了吗?”
“没啊。”郑六洋随口道,心里头还想着小哑巴的事儿。
“这孩子,真是,整天不见人影。”王守萍抱怨道:“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天往他大伯母那边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大房的孩子呢!”
郑六洋有点回神了:“啊?”
“你五哥,昨天带着七儿捡蘑菇。”王守萍想起来这事就愤愤不平:“捡了一篮子蘑菇,交给你大伯母。结果昨天晚上端上桌,就只有六七个。其他的肯定被你大伯母藏起来了!”
思及此,王守萍愈发愤怒:“孩子们一上午捡的蘑菇,都被大房给吞了。五儿倒好,也不知道有东西给我们留着,全给了大房!”
郑六洋顿时不乐意起来。
好啊。她的哥哥,不带着她去玩,居然带着郑溪溪去摘蘑菇。
哪有这样的道理!
肯定是郑溪溪迷惑了她五哥,她五哥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
郑六洋也顾不上其他事情了,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去找郑五波。
她得让五哥带她玩。
不能让郑溪溪霸占了她的哥哥。
郑五波在正屋旁边的角落等着郑溪溪,正打算和她说一下今天去摘蘑菇的事情。
结果。
还没来得及讲,就见自家妹妹郑六洋跑了过来。
郑五波不想那个好地方被郑六洋知道。
以前摘蘑菇,只遇到过小面积的蘑菇地。
这次的不一样。
可能是前段时间雨水忽然增多的关系,那一块儿地忽然冒出来好多蘑菇。
现在还没其他人知道。
他得守好了,自己人去采才行。
郑六洋这个大嘴巴,藏不住事情。
被她知道的事儿,一准天下人全都能知道了。
到时候蘑菇被别人摘没了,他去哪儿搞去?
郑五波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郑六洋问他在哪儿摘的蘑菇。
昨天妈妈问了他半天,他都没讲出来具体位置。
今天也不能提。
结果,郑六洋过来后,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五哥!你今天得带我玩!”
郑五波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原来不是为了蘑菇地啊:“你想玩什么?”
郑六洋只是心血来潮,还没想好,就道:“玩什么都行!只要你不带着郑溪溪玩!”
郑五波答应下来:“行。”又和郑溪溪道:“妹妹你今天自己玩吧。我带你六姐去玩一会儿。”
他不敢带着郑溪溪和郑六洋一起玩。
郑六洋这丫头人来疯。
昨天的污蔑事件后,他找郑六洋给溪溪道歉,郑六洋都不肯。
今天真一起玩的话,他怕郑六洋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再伤到了溪溪,索性分开玩。
郑溪溪乖巧地答应下来。
早饭的时候。
男人们都上过早工回来。
饭桌上,王守萍越想昨天晚上睡觉前听到的消息,就越来气。
大房的一群憨憨,凭什么运气那么好,抓到了这么好的工去做?
她们二房的人可比大房的人机灵多了!
却没这样的好运!
王守萍气得不想说话。
这时候,她儿子郑四河闷闷开了口:“大哥二哥,你们昨天做的什么啊?”
即便是饲养员的活儿,各个位置相比较起来也差得有点远。
郑大江笑:“养牛。”
“哦。”郑四河依然闷闷的。
他现在年龄不够,不能上工。
可是他知道他爸做的活儿,又累又挣不到多少工分,能分到的钱也没多少,相比较之下,心里难受得很。
王守萍却是听得眼睛一亮:“哎呀,养牛啊?那你们不是还得放牛嘛,那不就成了牛娃子啦?”
郑二海不甚在意地说:“有工资拿,能多挣工分就行。我们哥儿俩能吃苦,二婶你放心好了。”
而且,他听说饲养员可以领到票。
其中包括粮票。
只不过他多了个心眼儿,和哥哥商量好了,这事儿谁也不提,等领到了再说。
免得二叔二婶那边再搞事情。
王守萍哼了哼:“你们以为养牛像养猪那么好啊?养猪不用放猪,只管把猪崽在圈里看牢了就好。”
眼见兄弟俩还不在意,她再接再厉:“养牛可是要放牛的,你看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到时候寒冬腊月里,你们是不是也得放牛啊?”
“吃你的吧!”她丈夫郑陆有些烦了,嗤道:“吃着糙粮的人,倒是操心起人家能吃白米的了。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郑陆也很嫉妒大房孩子们的运气。
可他觉得媳妇儿这样子,太丢他的脸了。
他丢不起这人。
王守萍捏着筷子抱怨了丈夫几句。不过,一想起来大冬天的那俩臭小子还得到山上放牛,她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早饭过后,郑溪溪等其他人都各忙各的了,就自己挎上了小篮子,打算去摘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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