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想着午后便动身回府,孩子们出门爱玩乐,在寺庙里也呆不住,没得冲撞了菩萨,还是下山回白玉京去玩罢。
纾意昨日撞见了人,又作了怪梦,不愿再赏寺内美景,拜过菩萨又为阿娘幼弟和雪浓求了平安符,之后只与联珠两个在院内斗草玩,禅院门也不出。
张氏与宁昌县主道别,话里只说过些日子再到府上拜见,看来这婚事当真板上钉钉了。
虽说关系平平,但一家子姐妹,添妆贺礼还是要送的,纾意坐在车里盘算,倒是不知送些什么才好,思来想去还是送首饰妥当。
徐氏自求得那支灵签之后,便心境开阔许多,虽仍体力不济,但想必回去好好服用雪参丸安养,身子定能恢复如初。
纾意取来一只红绫饼小口嚼着,心却飘去了新宅子。
这次出门说是踏青,却并不尽兴,一道回府也不好带着母亲幼弟半途转去新宅,只好在脑中想想。
上次也并未瞧个仔细,院里还是要扎两架秋千才好,花园里的花墙种绣球还是紫藤呢?自己院中廊下想置一软榻,想躺便躺,也不知阿娘会不会说自己懒得没了骨头。上次见过用轻容纱做帘帐的,看是好看,不知是否太过靡费……
徐氏见女儿心不在焉,开口问道:“絮絮想什么呢?”
她衔着一口红绫饼,雪腮鼓出一块,掩唇含糊道:“再想新宅子呢,母亲说紫藤好还是绣球好?”
“绣球吧,整朵折下来,可放在琉璃水盘中作清供。”徐氏答着,仿佛又想起从前的惬意时光。
母女两个说起插花来,小砚清上车就困,兀地一头栽倒在母亲怀里睡得天昏地暗,颠簸也颠不醒,教她二人笑了半晌。
罢了,都歇会儿罢,回去再想着布置宅子。
车马回伯府时已是夕阳西下,老夫人留着一家子,在她院里用过夕食,又给孩子们发了亲自求来的平安符,便各自告退回院了。
纾意方沐浴完,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浸了许久才起身,缀玉助她穿上寝衣坐于案前写信。
缀玉用细麻巾帕轻轻拭干她的长发,又为她多添了一盏灯,蹙眉道:“娘子才回来,不如早些安置了,夜里写字多伤眼睛。”
“好缀玉,这么多灯,一会儿坏不了眼睛的,”纾意字字娟秀,又说,“明日替我把这信送给浓浓,再买上一匣子玉露团,还有前几日舅舅送来的丝线也一并送去。”
“浓浓整日憋在家中绣嫁妆,想必是无聊透了。”想着又笑了出来,给她送些点心松快松快。
“好,奴婢知道了。”缀玉笑着接过写好的信笺,“娘子快歇息吧,我来收拾。”
说着便随纾意去了榻边,替自家娘子掖好锦被拉好帐子,再吹了灯退出内室。
缀玉大早便去新开的酥酪坊等着,买了第一匣玉露团,一齐送去卢尚书府。
卢尚书府中正是一派忙活的景象,请来的绣娘正在厢房内裁制嫁衣和要带去夫家的衣物细软,卢雪浓被自家阿娘盯着,在自己院中做绣活。
她性子跳脱,从小到大习女红时都坐不住,为她请来江南技艺精湛的绣娘也不能拢住她的心,自然也只学得一星半点。
原本是女儿家嫁衣都要自己绣,现下宅院里倒也不讲究这些,绣个掩面团扇腰带绣鞋之类也就是了,可卢夫人看她对着绣绷子愁眉不展的模样,也是连连摇头,恨不能亲手相替。
此次绣扇面,已戳坏了两个,卢夫人没法子,只得将透薄丝面换作更厚重些的纨绮。
“这鸳鸯眼角是挑着的,你绣的鸳鸯怎么看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卢夫人看不下去,只恨自己从前怎么没禁住女儿的水磨功夫,教她说不学便不学了。
“还有这儿,这儿!”
卢雪浓也愁眉苦脸,她才绣了几日便烦不胜烦,婚期还有两个多月呢,又不能随意出门,憋也憋死了。
“阿娘,人家就是不会嘛!”她翘起唇儿,攥着卢夫人的袖摆摇来晃去,可卢夫人谢氏比那刑部的郎君还要铁面无私。
无论如何,这扇面都要绣出来!
“唉,等你嫁了人,若是别家娘子都给自家郎君绣个汗巾荷包,做些里衣袜子,就你家的没有,小崔郎君怎能不伤心。”
卢夫人继续捉着女儿下针,丝毫不为所动。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我绣不出来,可以买嘛,又不差这点银子。”她捏了捏酸疼的肩颈,又乖乖继续。
卢夫人倒有些哭笑不得:“什么不差这点银子,让你给自家郎君做个贴身物件,这是夫妻之间的意趣,又不是让你从头到脚都包办了。”
又想了想女儿如此,摇了摇头,怕是还得一些日子才能开窍。
“你之前给意儿绣的海棠荷包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换成鸳鸯就不行?”卢夫人称奇。
雪浓歪着脑袋笑:“海棠是絮絮一针一线教我绣的,当然好。”
绣工精湛的绣娘拢不住她的心,倒十分喜欢林纾意,原是两个娘子家在一块玩耍,开心了才能让卢雪浓下些功夫。
“夫人,娘子,林娘子遣人来送了东西。”门外侍女捧着匣子恭敬道。
桃酥接过又捧到自家小姐面前。
“正说她呢,送东西来的人呢?叫人喝杯茶再去。”雪浓喜滋滋抬头望了望,看着像是遣来的人已经走了。
“是意娘子身边的缀玉,她说意娘子知道咱们娘子正绣嫁妆,便不来拜见让娘子分心,免得躲懒。”
话音方落,一屋子人悄悄笑了起来,卢夫人更是开怀,掩唇道:“意儿最是知道你的,还不好好绣。”
“坏絮絮!等我……”本想说偷偷溜出去找纾意玩,又看了眼自家阿娘,便将后头的话又憋了回去。
“意儿送了什么来?”卢夫人接来匣子打开,见匣子共有三层,面上有一封信和护身符,便取出递给自家女儿,底下是白玉京内新开的糕点铺子制的玉露团,乳香四溢,勾得卢雪浓当即就把绣绷子扔下,让小丫鬟取箸来。
最底下是各色丝线,都是混了金银丝纺的,色正质佳,细腻匀称,不用在日光下就熠熠生辉,卢夫人看着夸赞不已。
“你先练着吧,待熟悉些就用意儿送来的丝线绣。”
卢雪浓取过信来,里头写着这几日的见闻趣事,为她求了平安符,还说自己买了处宅子,等分府别居后定要请她做客。
“阿娘你看!絮絮买了宅子要分府了!”卢雪浓喜笑颜开,将平安符攥在手里摩挲,“总算不用和她那二伯母朝夕相对,好极妙极。”
她又往下看,唇角抿着不绝的笑意,为着这样一位好娘子开心。
卢夫人看女儿捻着针线的指尖都红了,心下叹气,接过女儿的绣绷来帮她:“一转眼你与意儿都有了归宿,这日子真是如流水一般快,仿佛你在我臂弯里撒娇还是昨天的事儿。”
“絮絮还没定人家呢,”雪浓从信上移开眼睛,只怕听岔了,“哪里来的归宿?”
这下倒怪,卢夫人放了手上丝线,看向自家女儿。
“你竟不知?就是定远侯呀。”卢夫人纳罕,这两个小娘子,可是什么事都互相说的。
“阿娘听错了,定远侯定的是她家二姐姐,她那伯母怎会把这么富贵的人家定去她的头上。”雪浓仔细将信笺收好,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娘亲。
“阿娘怎会听错?就是之前端仪长公主府上的飞花宴,安平伯夫人当时在倚芳亭中,当着那许多人家夫人的面说的。”卢夫人回忆道,“当时她说她这侄女儿身世可怜,既有公爹定下的婚约,便将定远侯这位顶天立地的郎君定给意儿,日后好照顾她。”
“安平伯夫人一直便是个十分健谈的,当日我并未留心听,今日想起来倒怪得很……”
“什么?!”卢雪浓惊得站了起来,“絮絮从前只说这婚事是定给她二姐姐的呀?”
她又惶急起来:“这是什么顶天立地的郎君,定远侯现下还在榻上躺着呢!不行,絮絮还不知道,我要去告诉她!”
卢雪浓喊外头妈妈们去备车,让桃酥帮自己穿上外袍:“好啊,我听说絮絮她二姐姐要定亲,原当安平伯夫人想开了这旧亲作罢,原来她是想里子面子都要占全了!”
“舍不得自己亲女儿,便要拿捏自己侄女搭上侯府谋富贵!”
她快得像一阵风,簪子也不插戴了,直直冲到院里。
“浓浓,你做什么去!”
“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卫琅:其实……(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