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由远及近,船桨滑动湖面的波澜声,传入裴叶轻耳朵里。
她这才看清他们所出的位置。
不知何时眼前黑茫茫的一片已经幻化成凡间夜市相似的景象,灯火阑珊,熙来攘往的人群,无一不是凡间有的热闹。
傍湖林立着雕梁画栋的楼阁,鳞次栉比连墙接栋纵横于边边角角,不留一丝缝隙。
更玄妙的还属街市,上头摩肩擦踵行走的路人人流如织,他们和平常百姓一样漫步在街道里赏玩品茗,还有眷侣临湖谈情说爱当真与凡间的市集一样,还有几分真实。
画舫靠近渡口而停,从船甲跳下来一个青年,看着像是跑下来招揽生意。
“姑娘、郎君请上画舫,正好有间空的雅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黄袍青年热络地邀请他们,宛若招揽生意,他面带微笑瞧着很是和蔼可亲,可隔着面皮他们猜不到对方想法。
裴叶轻与少年对视一眼,轻声道:“好。”
两人先后上船,黄袍青年引他们进画舫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进屋后,里面陈设瓷器皆是极品,每样东西放在凡间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这些宝物在他们修仙问道的剑修眼中,肉眼可见破绽百出。
江宴蘅弯身拾起一个不起眼的青花瓷瓶,轻轻吹了口气,雕工精细的瓷瓶瞬息之间化为尘埃。
裴叶轻效仿他拿起桌上的金器,随手掷在地上,只听清脆的碎裂声,金器坠落到地上立马变为金灿灿的泥土。
“这里应该赤水蛇母织造的幻境。”如果她断定的没错,这里就是赤水蛇母迷惑剑修的潇湘画舫。
画舫里的所有人都是魅妖所变,他们同赤水蛇母一样喜欢吃人而且尤其喜欢吃人的心脏,而每年进来的剑修不多,于是便有了分配不均的场面,毕竟心脏这个东西只有珍贵的一个,所以他们都是各凭本事,能抢到就是能者。
带他们进来的魅妖自然也是,他们现在待得房间恐怕是他们待会儿吃他们的地方。
江宴蘅神情复杂道:“师姐,我们是先杀了这些魅妖,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裴叶轻没想到江宴蘅会跟她商量,她顿了下随后道:“我想文师妹他们也在这幻境里,我们再等等。”
试炼中他们三组都是对手,可经历毒狼蜘蛛精这关所有人都觉得还是六人在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裴叶轻明知有危险,却依旧堂而皇之地坐到椅子上,边上的小桌还摆着茶水瓜果,她伸出手试探着想要拿。
忽然门扉轻开,从外走进一位带着面纱的红衣少女,她身形娇小,挤进屋里后盈盈落泪,哭的我见犹怜。
“姑娘求你救救奴家。”红衣少女直奔裴叶轻,掠过身为男人的江宴蘅,她攀附在少女身上,梨花带雨的诉着苦楚:“奴家被拐进这里已有些时日,在这不见天日那群妖怪还想要吃我,还请姑娘怜惜,救我出去。”
裴叶轻眼神凝固,她无情地推开少女:“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拆穿少女拙劣的演技,而是配合她继续演。
站在眼前的红衣少女她真实身份用脚指头猜便能猜到,喜好穿红衣且演技差劲的,也只有赤水鬼母的大女儿红叶本人了。
红叶听得她决绝的话,嘴角抽了下,她当然不会气馁。
她硬生生又憋了好几滴眼泪,直到泪珠打湿衣襟,连裴叶轻的衣裳也未能幸免于难,湿哒哒的外袍裹在身上黏腻的很,她又不好当着他们面脱掉。
裴叶轻忍了忍,演戏要演全套,她看红叶哭很入戏,便道:“姑娘有什么难处?”
红叶想当然的以为裴叶轻掉进她布置的陷阱,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孱弱无力的说道:“奴家想要姑娘救我出去。”
裴叶轻眉头蹙起,面色凝重的拍了拍少女的手:“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红叶勾唇暗自窃喜。
所谓剑修也不过如此,这样就上钩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身份暴露的太快。
“呀,姑娘你身后哪来的蛇尾巴?”裴叶轻佯装惊讶,轻声低呼。
红叶:……???
她没有显露原型,她是怎么发现的。
裴叶轻又道:“你是蛇妖?”
红叶怔愣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装道:“姑娘胡说什么,奴家只是普通的凡人,那里就是你说的蛇妖。”
裴叶轻见她坚持不懈的伪装身份,干脆撕破她的装扮:“红叶姑娘,你当我们剑修是吃素的吗?”
红叶惊了。
她隐藏的这么好,她是怎么看穿的。
怕眼前少女拔剑相向,她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嘴硬的辩驳道:“姑娘说笑了,奴家闺名月影,哪是什么红叶?”
裴叶轻见她不肯承认,极有耐心的与她周旋:“是吗?那或许是我记错了,不过姑娘怎么知道我剑修?”
红叶顺势答道:“奴家瞧见姑娘气度不凡,想来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剑修,所以才来求救。”
裴叶轻挑眉没应声,她使了个眼色给江宴蘅。
江宴蘅会意,默契的随她一起演戏:“姑娘有难处就说,只是我们也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
红叶心底冷笑,忖道他们二人也不过如此,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剑修,只是运气好杀死的毒狼蜘蛛精罢了。
殊不知她认为两人平平无奇的这个想法,正中他们下怀。
红叶毫无疑问道:“两位要当真想帮我,那可否借我些灵力一用?”
裴叶轻安然自若地坐下,抿了口茶:“红叶姑娘,你就别再演戏了,你早就露馅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茶泡得很好喝,可惜泡的主人心思不纯,白白浪费了这好茶。
红叶笑容僵硬在脸上,她硬着头皮佯装无知:“姑娘说的什么话。”
裴叶轻睨了眼江宴蘅,看他静悄悄没说话,微微叹气。
本该是反派的工作,却落到她的头上,她这恶毒女配当得好累。
既然她还想演,那么她当然得奉陪一下。
裴叶轻皱着眉努力维持表情,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红叶姑娘,没想到你那么绝情,你难道忘了我们以前那些事吗。”
听了蓝衣少女的话可把红叶给整不会了,眼前的女修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人间尤(油)物。
她又气又恼:“你我素未谋面,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病,今早出来忘记吃药了。”
裴叶轻再而说道:“我是忘了吃药,你才是我的灵丹妙药,所以我来找你了。”
鬼知道她说出这两句油腻的话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她自己听了都感觉油的能炒两大盘菜,可为了激怒红叶,她只能出此下策。
只要讲的话越离谱,越能把她诈出来,红叶的性子本就属于暴躁哪类,但凡精准踩中她的雷点,那么必炸无疑。
“红叶姑娘,我那么中意你,你居然骗我,这份情你说说看该如何偿还?”
红叶面目变得狰狞,她憋着一口气没发作,可少女的话实在令人作呕,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闭嘴!”她何时见过这样恶心人的女修。
裴叶轻笑笑,接着道:“红叶姑娘,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现身吧,要不然你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幻境外,南华殿。
殿内鸦雀无声,观看着玄镜内景象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现在的小辈做事都这么清奇?
还有他们平常交谈的话,都是这样油腻的吗?
率先反应过来的殷寒离哈哈大笑,眼泪笑得都淌了下来:“我以前怎得没看出来,小裴儿这么有意思,居然会说这种话。”
云渡面色煞白,恨不得给他当头一棒,但他顾忌玄徵在场不好轻易发作,只能忍了,他咬牙切齿道:“笑够了吧!”
人家萧师兄山崩于前都泰然处之,怎就他事那么多。
殷寒离看向萧砚:“萧师兄,你说是吧?”
萧砚万年的冷脸稍稍有了起伏,他唇瓣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沉声道:“这丫头,的确有趣。”
云渡忍无可忍出声辩驳:“你们别妄加揣测,我家小裴儿才不会看上那妖女呢!那只是她的计谋,计谋懂吗!”
殷寒离点头附和:“的确是计谋,只是这计谋确实别出心裁。”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况且她还说的有理有据,很难让人找出漏洞来。
云渡险些掀桌愤然离席,他瞥了眼正襟危坐的玄徵,将呼之欲出的脏话给咽了回去。
他把矛头对准萧砚:“萧师兄,你不是不愿看吗?怎么赖在这不走了?”
小裴儿的糗事能少一个人看见就少一个人看见,虽然萧师兄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难保他也是个嘴碎的爱到处瞎说。
萧砚只是抱着剑,闭口不言。
殷寒离又道:“咱们有这耍嘴皮的功夫,还不如看小裴儿她们呢,赤水蛇母的女儿怕是要动真格了。
赤水蛇母手段比那毒狼蜘蛛精还要狠辣,光是她那七个女儿就够他们六人应付的了,而这大女儿向来暴躁,刚才小裴儿又激怒了她,只怕他们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