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东部旱区,便已靠近王庭。叶悬光夜晚赶路,到了白天就栖息在靠近人们居住之地的隐蔽处,寻找方便出手的机会。
她一路救了不少人,可因为没找到最佳的时机,获取的功德之力也不过堪堪和自己付出的等同,加之连续赶路的疲惫,她现在已经不敢轻易挥霍神通了。
因为靠近王庭的缘故,这里的城池已经相当繁华,放在现代世界,也算是一座一线城市了。叶悬光把自己藏在城中富户宅中的荷花池内,既能躲避让她不舒服的骄阳,也能从下人们小声的悄悄话中探知外界的消息。
她把自己的身形缩小,和旁边的金鳞锦鲤一起吐着泡泡,假装无辜地浮在水面附近,听着桥上两名小丫鬟的窃窃私语。
“谢小将军已经在城外晒了三天了……”
“吓!那他还活着吗?”
“说是还没死。可又能撑多久?陛下说,若他果然是忠臣,上天定会怜惜他忠义之心降下雨来,待到那时,就饶他性命。可这怎么可能呢?已经五个月滴雨未下了……”
“嘘!这种事情别乱说……”
两个小丫鬟渐渐走远了,只剩叶悬光飘在水面上沉思着。
谢小将军这名字她听赵天赐说过,原先是镇守白河前线的将军,据说能征善战,年纪轻轻就一身惊人武艺。为人也极是刚正不阿,也正是因此得罪了朝堂中的奸佞之臣被皇帝召回。现在看来,这人竟然是比历史上的岳飞还要惨,随便安了个封建迷信的由头就要弄死他。
这种王朝末年的朝堂倾轧她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如果这个人真的和传言中一样忠义无双的话,她救下这个人,是不是能比救下其他普通人获得更多功德之力?
其实叶悬光私下里始终觉得,人和人的生命并非是平等的。有人命如草芥,有人重若千钧。且生命的重量并非生来注定,它会随着人一生所做的事情而或增或减,有的人生来轻如鸿毛,可一生的赫赫之功积累下来,他的死或许能变成沉重得直接牵动天下的大事。
只是这终究是她的一己之见,在神龙的功德系统中是否如此,她还是想要验证一下。
谢小将军的事情最近算是城中热议话题,叶悬光很快找到了行刑之地,朝着城外军营中飞去。她把自己的身形变得如同筷子粗细,盘在军营最高的旗杆上,俯瞰着下面校场上的人。
正如刚才那小丫鬟说的,已经五个月没有下雨了。被长期踩踏的校场没有片瓦遮挡,早就被晒成了一片炽热白地。正午时分,周遭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中央地面上钉着四个铁环,固定着呈大字状被拉开的人的四肢,让他被迫直面上方的骄阳。
纵然已经被晒得脱了形,可也能看出这是个相当俊美的男人。
最多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挺拔俊俏,自带一股英武之气。在获罪之前,应该也是个跨马游街能接到不少抛花的风流少年郎。
谢如期已经三日水米未进了。
他感受着烈烈的日光,精神已经开始恍惚。时而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时而又觉得之前的几天好像只是一瞬。
远处营帐中督军大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拉长的调笑:“谢将军,您何苦再这么死撑着?您做了哪些事咱们心里都清楚。只要您认下这贪墨军饷的事,微臣也能在陛下面前为您求求情,念在您劳苦功高的份上,许是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纵然已经神志模糊到分不清时间长短,这一声劝告谢如期仍是听得清楚。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智仿佛清明了些,蠕动着干裂发白的嘴唇说道:“我谢家祖上三代,为国尽忠,马革裹尸也不曾做过半点心中有愧之事。要我性命,可!要我自污名声,绝无可能!”
问话的人也不意外,他早知道谢家人都是死硬的性子,不然也不至于从开国功勋的身份沦落至此。陛下看不惯他们,可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收拾他们。也亏李大人才思敏捷,想到了这样的主意……
下雨?整个东南已经大旱半年了,若是在他死前能有雨落下,他李德丰的名字当场倒过来写!
李督军坐在营帐中,帐中四角摆着大桶的冰块。他享受着内侍自冰块那头送来的习习凉风,手中一盏葡萄冰酪,正是悠闲自在之时。因此也没留意到外面的天空已经渐渐被浓云遮蔽。
“嗯?什么声音?”
李督军隐约听到了天际传来的闷响,才从得意洋洋的畅想中回过神来。他走到帐门边朝外望去,鼻端隐约嗅到了一丝带着灰尘气味的潮气。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可当他看清楚外面的景物时,视线却好像被手中的冰盏冻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干涸了五个月的土地,被从天而降的水滴润湿。起初只有零星的白线,可很快就织成铺天盖地的水网,校场上的浮灰被雨水打透,很快变得泥泞不堪。一阵风刮入营帐,扑面的湿气让李督军猛地打了个激灵,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真的下雨了?
怎么可能!!!
明明刚才还是烈日当空的,怎么会转瞬就大雨瓢泼了?而且……早不下晚不下,怎么偏赶在谢如期还剩一口气的时候下?难道还真是上天眷顾不成?!
李督军眼神阴鸷地看着外面,手指几乎将冰盏捏碎。
雨水浸润了地上男人干裂的嘴唇和枯槁的脸颊。冰凉的水珠把他从半昏迷中唤醒,可他也怀疑这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一直到不远处传来的震天欢呼声,他才猛地从那种幻觉一般的状态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下雨了!!!”
“五个月了!五个月了啊!可算是下雨了!”
“苍天有眼!是上天感怀谢将军赤诚之心,才降下这等甘霖的。谢将军有救了!”
那欢呼声中有他帐下亲谢喜极而泣的大喊,可谢如期却无暇理会。他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东西。
一条金色的小龙正盘在他胸前,带着长须的脑袋凑到他脸前面,谢如期甚至能从那金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惊骇的脸。踩在他胸前的尖锐利爪让他意识到这条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它的爪尖几乎要刺进他的皮肉里,就在谢如期以为这条龙想要将他开膛破肚时,一条银色的水线忽然在空中飞快缭绕,变成了一句他能认出的话。
“吾名悬光。”
它是在告诉他自己的神号?
谢如期的四肢都被困住无法动弹,他只能尽力抬起头来,想要表达自己的敬畏与尊重。他轻轻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唤道:“悬光上神。”
他抬起的额头触到了龙的鳞片,沁凉的水汽一瞬间如同点化肉.体凡胎的灵犀一指,让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谢如期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他活过来了。
是上天垂怜,派下神龙降雨。且不仅是他活了下来,有了这场雨,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也能迎来一线生机。
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真的还有神存在,且还真的能聆听到他一介凡夫的倾诉,肯在这无望的血色中予他以一个垂怜的注视。
大雨降下的时候,叶悬光也感受到了功德之力的增加。只是这并没有让她感觉高兴,因为这次功德之力的增加……太少了。
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救一个人顶上百个的效果,甚至和她这次降雨的消耗比起来都相去甚远,可以说完全是亏本买卖。
猜测被证明错误让叶悬光失望,入不敷出的功德之力更是让她心痛不已。
是不是因为她又被当成了泥鳅,所以对方对她的信仰不纯导致的?
叶悬光觉得心头又升起一点希望,她看到对面的男人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便趁机凝水成字,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名字都给你说了,不管被当成什么,信仰总不会歪了吧?
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将军的人果然是识字的。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便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努力抬起头来,像是要向她行礼一般。他的额头触到了她的鳞片,喊出了她的名字。然后,一道金色的锁链一般的东西突然从他身上冒了出来,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身上。
这又是什么东西?
叶悬光看了看地上的男人,他好像看不到那根锁链一样。她试着用爪子去抓,可却直接从中间穿了过去。她又试着走近走远绕圈圈,锁链似乎是一根可以无限延长的光柱一般,不会限制她的行动,可却一直连接着他们两个。
这可麻烦了,总不能她以后走到哪都能看到自己身上牵着一根遛狗绳一样的东西吧?这东西就不能消失吗?
念头刚刚转过,金色锁链就在她眼皮子下面消失无踪了。只是叶悬光仍然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这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刚才他喊出她名字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和她连在了一起一样。叶悬光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身上翻涌的功德之力,看来这谢小将军果真如同传闻中一样忠肝义胆刚正不阿。
要是能把这些功德之力转移到她身上就好了,叶悬光垂涎地想。
反正他一个凡人,要这些东西也没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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