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大意了,想必不多时上元宗门人便会追查下来,昨日我与他们在集市上发生争执是众目睽睽之事,届时,即便我没有杀他们,也必然会追查到我头上,但我这身份。”
说到这,牧笙歌不禁哂笑了一下,而后,她抬起头,目光认真的看着顾宁之。
“我知你带我来容城原是一番好意,但现在事情越闹越大,我怕是再不便与你们同行了,不如就此别过吧。云影与云初护送你继续前行,以你们的脚程,两个月内必能达到丹青山,我已将那仙灵草的位置告诉你,你若信我,便带着人去那处寻,一定会有所获。”
此时,一直安静听着牧笙歌说话的顾宁之突然拉过她的手,感受到掌心下那点微微的颤意,顾宁之浅浅一笑,随即手上用了点力度,捏了捏牧笙歌的手:“姑娘可会害怕?”
正在自顾自说这话的牧笙歌闻言一愣。
由于体质的原因,顾宁之的体温常年偏低,手心温度也算不上温暖,但此时,在这双略带凉意的手掌的安抚之下,牧笙歌焦灼的内心竟然诡异的慢慢平静下来。
她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的人。自己惹下那么大的麻烦,而他最关心的问题竟然是她会不会害怕。
其实怎么会不害怕,来自和平年代的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鲜血,骤然见到那样惨烈场面时内心的惊吓,对这越来越扑朔迷离的局面的不安,和将要与上元宗门人正面对峙的紧张,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她才会如此喋喋不休。
而顾宁之显然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突然有此看似莫名实则安抚之举。
他总是如此,对人的关心和周到都不知不觉的渗透在细微之处,而正是因为她看懂了他的这些关心,内心才会更加愧疚。
不想让他担心,牧笙歌闷闷地摇了摇头,随后故作轻松的道:“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魔主,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小场面个怎么会害怕?”
见她如此,顾宁之莞尔一笑没有点破:“是了,慕姑娘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被这点小场面吓着。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素位而行,随适而安,方是君子所为。慕姑娘尚且如此,宁之又岂会是那胆小怕事之徒?再说姑娘曾经答应过在下,会陪在下一块去寻那仙药,而今可是想食言?”
“我当然不会食言!”牧笙歌急急说到:“只是…
她话语微顿,抬头看了顾宁之一眼,又垂眸视线看向别处,终于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内心里最深刻的担忧:“我不想拖累你。”
一声温雅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顾宁之的呼吸骤然贴近,干燥而有力的手轻轻携起她鬓边一缕碎发替她别至耳后,那声音略有些低沉但却坚定的落下。
“不会,姑娘从来不是我的拖累。”
一直七上八下无处安放的心随着顾宁之的这句话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牧笙歌重拾信心,眼神灼灼的看向眼前之人,语气不复前时那般黯然:“所以,你已经有对策了是吗?”
“不错。”
见牧笙歌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顾宁之微微一笑,放开了牧笙歌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姑娘准备一下,我们将要去拜访容城的城主。”
“容城城主?为什么?”牧笙歌略略挑眉,有些不解。
“此处原因有二。”顾宁之语调平稳,不徐不疾地将道理层层拆解,耐心的一点点分析给牧笙歌听。
“一则,事发地点属容城,在其管辖的地方上发生如此惨案,又涉及到上元宗门人,此事势必会惊动容城城主,与其在此坐等他找上门,不如我们先发制人;二则,容城虽受上元宗庇护,但经多年发展,此地百姓安居,商业繁华,作为天灵大陆中部第二大城,城主早已积累了一定的声望与威势,若能得他的相助,便是连上元宗宗主亲来,都要为他留下三分薄面。”
“可我们先前并不认识他,平白无故的,他凭什么要帮我们?”
顾宁之唇角笑意愈深,那向来温润有礼看起来无甚攻击性的面容上透出了点平日里罕见的锋芒与自信。
“用兵伐谋,攻心为上。这御兵之理,放在世事人心上亦是同样的。慕姑娘,你需得记住,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弱点,晓其弱点,攻其软肋,则无往而不胜。”
牧笙歌被他那点笑意迷了眼:“可他若实在不愿?”
“若是如此…”顾宁之微微一顿,语气中带了丝狡黠:“那便只能由姑娘刀架脖子,以武相迫了。”
顾宁之这轻松随意的样子让牧笙歌真正的放下心来,这世间再难的事,到了他那里仿佛都能被轻松的解决。
她站起身,不复来时的沉重,语气轻快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准备下。”
说罢步履轻盈的离去。
牧笙歌走后,一室宁静,云影垂眸凝视着那个略略有些单薄的背影,面色有些肃然:“公子可想好了,此间一事,疑窦重重,暗影丛生,其背后可能牵涉到容城、上元宗、妖界等多方势力,公子可确定要为了慕姑娘趟这趟浑水?”
顾宁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侧首定定的眺望着窗外的风景。良久,就在云影以为公子不会再回答他时,顾宁之突然悠悠一笑,那双清澈温润的眸子对上云影的眼睛,目中隐蕴着璀璨的光,宛若一池星子散落眼底,他声音不大却坚定。
“她从来未曾放弃过我,我又怎会在此时弃她而去。”
最终,没等顾宁之和牧笙歌前去拜会,已经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几个穿着家丁服饰的下人恭恭敬敬的将拜贴送到了牧笙歌的手上。
牧笙歌接过,拆开一看,如意暗纹的红色宣纸,金色字体,简单的几个大字:“容城城主容正峰邀几位过府一叙。”
从这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字中,可以猜测,这容城城主应当是一位刚正肃重之人。
牧笙歌几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皆可以看到凝重之意。
云影收好拜贴,请对方稍候,待他们收好随身行李,便随他们上门拜访,这几人中当然也包括了江雨凝与阿紫。
阿紫先前并不知道牧笙歌已经回来,见到牧笙歌时,她先是一愣,随后便惊喜地想要扑上前去,却被牧笙歌不着痕迹的避开,阿紫扑了个空,只得眼含幽怨的控制着牧笙歌居然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去。
牧笙歌笑眯眯的拍了拍阿紫的后背,承认了自己的不是并安抚道以后定不会丢下她一个人,阿紫方才罢休。
此次拜访容城城主的目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瞒住了江雨凝及阿紫,只是称城主听闻他们昨日的侠义之举,心生赞赏,起了爱才之心,因此邀请他们过府一叙。
江雨凝对此并无异议,而阿紫则还是那副不管牧笙歌去哪里她便去跟去哪里的样子,于是,几人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行装,跟着那几个下人来到了容府。
牧笙歌几人站在门口,只见那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黑色金色楠木匾额,上面刚劲有力的题着三个大字:主城府。
踏入主城府,入门便是曲折的抄手游廊,阶下由石子铺成甬路,与慕芷罗流月宫垂花落藤的装点不同,主城府游廊两侧多由山石点缀,院中种植的多为松柏,青葱翠绿,苍劲挺拔,处处透着古朴庄重之感。
踏过一座石桥,主城府的家丁将几人引至前院的厅堂中,吩咐人上了茶,并请几人稍坐歇息,城主马上就到。
几人分别坐在主座两侧的楠木镂雕交椅上,主堂之内,高悬着“修己以敬”四个大字。
云影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留意着四周的环境,此时几人落座,他便附身将主城府内的大概布局一一仔细地转述给顾宁之,顾宁之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
“慕姑娘,不必忧心,能够坐到城主这一个位置的人都不是简单之人,必会明察秋毫,不纵不枉。”
“哈哈哈,好一个明察秋毫,不纵不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声音如钟洪,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堂外传来。
“老夫何德何能,能得仙门第一君子这一赞誉。”
众人齐齐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银灰色盘龙云纹锦袍,腰系白玉腰带的中年男子阔步而来。
来人看上去年约四旬,银冠束发,身材伟岸,仪表非凡,浓眉如墨,往两边斜垂,一双眼睛目光炯炯,神采飞扬,下巴处蓄着一小撮山羊胡子,岁月的洗练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深沉而稳重气韵。
“老夫容正峰,乃现任容城城主,今日有幸,得邀几位贵客上门,有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