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姑娘平日里都爱看些什么书?”
“我,呃,我,这只是个意外,我平时看的书都很高雅,。像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都会念几句的。”
男神的笑让牧笙歌原本就因羞窘而通红的脸憋的更红了,她刚开始还想强行为自己辩解几句,然而却越恼讲的越乱,于是干脆放弃了。
“好吧,被公子发现了,其实我平时不怎么读书,至多也就是翻翻话本之类的。”
“原来如此,强人所难,倒是宁之的不是了。”顾宁之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面露不屑反而是眉梢扬起,弯唇浅笑道:
“其实姑娘着实不必如此拘谨。世间万物存在各有其道,凡有所事,必有所学,此理宁之铭记于心,阳春白雪自然有其风雅意趣,然这繁华世界,乡野趣闻亦同是宁之兴趣所在。如姑娘所言,话本一类既是牧姑娘所喜,那就劳烦姑娘今日做一趟这说书先生,为宁之道古说今了。”
虽知顾宁之此时说的这些极有可能都是安慰人的,但他说话时语调真诚,分寸得当,且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暖意,让人听着分外熨帖。
“既然如此,那我就为公子念几个话本吧!”被顾宁之的话鼓励,牧笙歌一扫之前的颓丧,立志要把话本讲出寓言故事的水平。
要讲个什么故事好呢?
牧笙歌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了。
“从前有位公子,他是某个世家大族的继承人,有一天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但是这个姑娘另有意中人,然后这位公子为了这个姑娘,默默做了许多事,但是一直到最后这个姑娘还是没有喜欢上她,最后这个公子为了保护这个姑娘死掉了,然后姑娘和她的意中人快乐的在一起了。”
“。。。”
牧笙歌讲完后,睁着大眼睛看着顾宁之,然后她又突然意识到顾宁之此时看不见,于是出声问道:“公子,你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感觉吗?”
顾宁之沉默了。
向来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的他,却头一回感到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姑娘是被这公子的深情不悔所打动?”
“不,公子,你不觉得话本中这位公子的行为很傻吗?他为人清贵,家世显赫,未来明明无可限量。为什么要默默付出最后还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付出生命呢?你看最后他为了那女子而死,那女子不是照样转头就扑向了心上人的怀抱,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这里找,下一个更香啊。”牧笙歌激动的反驳。
她想过了,趁现在顾宁之还没有遇上女主,她要多给他洗洗脑,势必要让他知道,一味的不求回报的付出不可取,珍惜生命,远离小白花。
“公子,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女子,特别爱管闲事,有一次,她路遇几个恶霸在调戏良家妇女,于是她冲上去教训几个恶霸,但是因为自己修为低下,她救人不成反而被人调戏了,最后还是一路人挺身而出才将二人救下,你觉得这个女子的这个做法如何?”
“虽行事略有些鲁莽,但总归是心地善良,勇气可嘉。”
“错,公子!”牧笙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宁之道:
“见义勇为是无错,但也要衡量自己的实力,否则像她这样一头冲进去救人最后反而要别人去救她,那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
“公子,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牧笙歌都在借着各种故事,迂回的提醒顾宁之,以后碰到像江雨凝这样的人,千万要远离她,以免连累自己。
顾宁之有些哭笑不得。虽不知她为什么要不断跟自己强调这些,却也只得点头称是。
每天陪着顾宁之聊聊天,念念话本,闲时扶着他在竹溪院里散步,这样悠哉悠哉的日子,牧笙歌过的有些乐不思蜀。
如果不是看到突然出现在她寝殿门口的封堇,她甚至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流月宫一名普通的小宫婢,这样每天陪着男神晒晒太阳品品茶的摊咸鱼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君上!”看见她,封堇恭敬的施以一礼。
“嗯。”牧笙歌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摆出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
“深夜来此,可是有事?”虽是这样问,但牧笙歌心里却明白,封堇的出现,意味着剧情将要推进了。
“君上,明日便是十五了,属下特来请示君上,此次入谷可要提前准备一番?”封堇那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一抹担心。
每月赤岩谷之行在他看来凶险无比,然而君上却偏偏下令,不许任何人跟随,因此纵然他再担心,每次也只能守在谷外迎接君上出来。
君上近来行事有些反常。
先是铁了心纡尊降贵假装成顾宁之的婢女亲自照料在侧;为了他多日未曾召幸过其他男宠;还有君上刚刚远远走过来时脸上轻松愉快的神情,是他跟随君上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
几日过去,眼见十五将至,君上却没有任何入谷的打算,仿佛忘了这件事,因此,他不得不前来提醒,却也更为担忧了。
封堇与慕芷罗算得上是相识与微。
二人初次见面时,慕芷罗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由于生异于常人的蓝瞳被视作不详,他被族人无情的赶了出来。
当时的他年仅八岁,身上没有银钱,只有被族人逐出时娘亲含泪匆忙塞给他的几块烧饼和馒头。当这些食物被吃光,他只能流落街头成为乞丐,衣不蔽体,浑身污脏,狼狈不堪。
这样不知时日的过了许久,他终于倒在了一个大雪天里。
寒风刺骨,雪花纷飞,寒意无孔不入,片刻不停侵袭着他的身体,他实在走不动了,于是他闭上双眼,认命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就在这时,头顶的雪突然停住了。
封堇睁开眼,头顶是一把绘着浅墨山水图案的纸伞,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便顺着伞看过去。
持伞的是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姑娘,脑袋两侧各梳着一个可爱的发髻,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见他醒了,她咧嘴一笑:“哥哥,你怎么躺在雪地里?”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孩童独有的清澈:“是走不动了吗?”
“是啊,哥哥已经走了好远的路,走不动了。”封堇怔愣的回答道。
“哥哥不能躺在这里哦,雪地里好冷,会生病的。”说着,小姑娘伸出肉乎乎的双手,想要拉他起来,他的身上全是一块一块的污泥,她却视而不见。
“哥哥有些累了,想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小妹妹,你回去吧,哥哥休息一下就会走了。”
“真的吗?”小小的人儿歪了歪头:“那我在这里陪着哥哥吧。”
说着,小人儿跪在他的身边,将头顶的伞朝他的方向侧了侧。
“小妹妹,你家在哪里呀?你家大人呢?你不回家吗?”左右无事,封堇干脆躺在雪地里跟她聊了起来。
“我家就在这条巷子的后面,转个弯就是了,娘亲好忙,都没有时间陪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玩的。”
说到这里,小姑娘纯真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仿佛自己完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条巷子后面是一座名叫倚翠阁的青楼,封堇了然,这个小姑娘约莫是楼里某个花娘的私生女儿,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跑出来玩的。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慕芷罗奇怪的瞧着这个突然沉默的哥哥。
“没什么,哥哥只是在想些事情。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
“芷萝,芷萝...”然而还不待她回答,一声声呼唤自转角处传来,声音温柔,语气里满是焦急。
“芷萝,你去哪里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应该是小姑娘的母亲发现孩子不见了,出门来找了。
“哥哥,我娘亲来寻我了,我要回去了,不能陪你聊天了。”听见这声音,小姑娘慌忙起身。
“哥哥,你一个人不要在这里躺太久呀,休息够了就回家吧。”
“好,小妹妹,快回去吧,哥哥一会就走了。”见小姑娘要回家了还不忘叮嘱自己,封堇莞尔一笑。
得到了男孩得保证,小姑娘起身,匆匆往回跑去。然而跑到一半,她回头看了眼躺在雪地里的人,似是放心不下,在封堇略有些错愕的目光下,小姑娘又向他跑了回来。
她脱下了自己穿在身上的小披风,披在他的身上,又留下了她来时拿着的纸伞。
“哥哥,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哦,这些都给你,有了它们,你就不会那么冷啦!我走了。”说完,小姑娘再没回头,快速向前跑去,小小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巷子里。
“芷萝,你去哪里了,可让娘担心坏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件披风再出门?”
“娘亲,我就在后面那个巷子里玩呢,我还遇见一个大哥哥,这么冷的天,他就这样躺在雪地里,所以我就把我的披风和纸伞留给他啦!”
“娘亲的芷萝真是个乖孩子!”
....
二人的声音渐远,最后消失在寒风里。
寒冬腊月里,来自小姑娘的这点微末的善意,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重新燃起了封堇的求生意志。最后,他熬过了那个难熬的冬天,却再也没有在那个巷子里见过那个小姑娘。
十几年过去,封堇慢慢长大。当他终于强大到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回族内,想要接回自己的母亲,然而却被告知他的母亲早在当年他离开族内不久后便被残忍的杀害。
他悲愤不已,想要为惨死的母亲报仇,却不想他的族人在早他踏入族中领地时就有所戒备。
最终他寡不敌众,全身筋脉尽碎,被扔出族地等死,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她又出现了,身形如鬼魅,与当初在巷子里遇到的人有天壤之别。
十几年未见,她的眼中再没有了当年的天真和善意,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凉薄。
小姑娘早就将他忘了,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人,缓缓蹲下:“你想要报仇吗?”
她的嘴边绽出一个残忍而又妖异的笑。
“我可以帮你,让你变强,但是,你需要向我起誓,献出你的灵魂,一生忠诚于我,为我所用,你愿意吗?”
似是被蛊惑了般,他点了点头。
于是封堇便见她身形如电,一晃消失,而她所到之处,一声声的惨叫响起,顷刻之间,血流成河,残肢满地。
封堇不知道当年的小姑娘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才让那样一个明媚温暖的小姑娘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不过那又如何,她救了他两次,他便用他的一生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