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伸出一根手指,无聊地转动着手中的书:“你在少夫人的学堂上不认真读书,便是对少夫人不敬,我得想想如何惩罚你。”
谢昀揍人是往死里揍,恨得要命,而惩罚人从不留情面,严酷狠绝。
小丁吓得瑟瑟发抖:“少爷饶命啊,我以后都不敢了。”
“闭嘴。”谢昀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念在他是荀馥雅的学生,惩罚太狠了会惹荀馥雅不高兴,便从轻发落,“去外头做五百个上下蹲。”
小丁身形抖了抖,哭丧着脸跑出去。
“呜呜呜……”
谢昀并不知晓,在冰天雪地中做五百个上下蹲,对他而言只是小意思,可对普通人而言,那是要命的惩罚啊!
众人皆看着小丁远去的背影,深表同情。
谢昀见众人停止了诵读,心不在焉的,叉着腰霸气凛然地喝道: “看什么看,都给本少爷我认真点读书,别打扰我睡觉。”
誊抄了一夜《女德》,荀馥雅已是身心疲惫,精神恹恹的。吟冬劝她在屋子里补眠,可她放心不下学生们的学业,振作着精神前来观看。
岂知,还没靠近便瞧见小丁哭着跑到雪地里,而谢昀如同小霸王那般威吓她的学生们,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要睡觉回你屋去,别来扰乱我的课堂!”
谢昀瞧见荀馥雅居然来了,不悦地怒瞪小川一眼,随后迎上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嫂子,你方才听错了,我是在叮嘱他们别睡觉。你看我都拿着书看,怎可能睡觉?”
荀馥雅斜了他一眼:“哦?那么烦请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何处?学到了什么?”
谢昀随意翻了两页,欲想找些内容来搪塞,却他压根没看过,而荀馥雅不好糊弄,遂灵机一动,装模作样地说道:“我识字不多,看的也是一知半解,不如嫂子教我理解理解。”
此言一出,小川急了,欲言又止:“二少爷——”
却被谢昀狠瞪警告:“闭嘴。”
小川的神情变得焦虑不安,众人死死地盯着那本书。
荀馥雅见谢昀摆着一副虚心求学的态度,不疑有他,接过书本便低眉细看,可越看越不对味。
里头的内容描述得越来越露骨,最后那一段活色生香的描述更是让人面红耳赤。那一刻,荀馥雅意识到了,这是一本黄色禁书。
“啪!”
在猛地合上书本的那一瞬间,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瞬间红得发烫,也气得浑身发抖。
“谢、子、非。”
这厮居然在她神圣不可侵犯的学堂上大摇大摆地看这污秽之书,还理直气壮地跑来让她教导。
可谓,无耻至极!
她气恼地将书本砸向谢昀那张俊美无疆的脸上,厉声斥责:“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可知晓你的兄长为何在读书此事上态度如此坚硬吗?”
谢昀目不识丁,并不知晓那是一本□□的禁书,面对无端的指责,他心里很不爽,额间的青筋突突而起。
对方若不是他的嫂子,他定然一拳砸过去,叫她后悔敢拿这种态度对他。
打不了人,他只好一脚踢翻身旁的书桌,不屑地冷笑:“嫌我丢脸,丢谢家的脸。”
众人噤若寒蝉,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谢昀的忌讳,如今被提出来,只怕这小学堂要被废了。
而荀馥雅,只怕凶多吉少。
谁都知晓,谢昀这小阎王乖戾暴躁,发起火来全然不顾情面。
岂知,荀馥雅并不惧他,怒目以对。
她对这人失望至极,稍微能体会到谢衍面对谢昀不愿成才的心情。
她铁了心豁出去,厉声告诉谢昀:“他是不想让你像个傻子那样遭人嘲笑。”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虽然整个逐郡皆背地里瞧不起谢昀,把他当做跳梁小丑那般恭维,但谁敢当着谢昀的面嘲笑他,还当面这么说他?
不要命吗?
可今日的荀馥雅气上心头,克制不住自己,是简直不要命地愤愤然大声怒斥谢昀:“天启重文轻武,纵然你以后富甲天下,或者成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连三岁孩童皆能解读的诗句,你却一脸茫然,连手中的书是圣贤之书还是□□之书都无法辨认,试问旁人如何高看你,如何不嘲笑你?谢昀,你该长大了。”
谢昀愕然,原来荀馥雅这般为他设想。
不知为何,他有点沾沾自喜。
荀馥雅见他的脸上毫无羞愧之色,反而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觉得这人没救了
为了改变上一辈子的命运,她原本想通过读书来改变谢昀,改变彼此的命运,可如今看来,是她痴心妄想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骨子里头重武轻文,又怎会因她三言两语,施以小恩小惠而改变?
她的脸色白了白,眼眸忽地发疼,遂难受着捂着眼,厌恶地说道:“你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
许是昨夜熬夜抄书,她的眼眸干涩发疼,只得捂着半眯的眼眸,在丫鬟吟冬的搀扶下离开。
谢昀欲追过去,被小川堵住去路。
“二少爷你不能伤害少夫人。若你想打人出去,打我吧。”
小川自幼没爹,饱受欺辱和白眼,他想念书,出人头地,脱离贫困,不再让人瞧不起,让他苦命的娘过上好日子,可他出身贫贱,无权无势,压根不可能上学堂。
在他绝望无助之时,荀馥雅不仅救了他一命,还不嫌弃他的出身,一心一意地教导他学文识字,他打从心底里敬重她。无论她名声如何不堪,反正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谢昀垂眉,冷冷地审视着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他虽怕得瑟瑟发抖,但眼神决然,毫不让步,这点与荀馥雅倒有几分相似。
“呵,果然是她教导出来的学生,挺顺眼的。”
谢昀不为难小孩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打开折扇,往反方向扬长而去。
荀馥雅如今恼他,若再去纠缠,只会让她更厌恶,还是改日再去登门道谢吧。
荀馥雅回到里屋,感觉精神恹恹,摸摸前额,有些发烫,想来是昨夜抄书时不慎着凉了。她吩咐吟冬去请柳大夫,便无精打采地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便陷入了昏睡状态。
浑浑噩噩,在意识模糊之间,她又不其然地想到了前世之事。
那时,新帝为了制衡李琦的势力,特意提拔谢昀,倚重他办事,其中一件便是私盐案。
私盐谋取的暴利十分可观,因此,私盐贩子屡禁不止,更有盐使司官员与当地豪绅漕帮狼狈为奸,倒卖盐引,贩卖私盐,有意抬高市场价格,搅乱整个盐市。巡盐御史方正守奉命前往两淮巡视,不久后却传来他不慎跌入河中溺死的消息。
新帝震怒,觉得此事不简单,便命谢昀到两淮一趟,查出方正守的真正死因。一个月后,谢昀不仅查出方正守的死因,还查出方正守死之前搜集到前任都转运使卢万申参与私盐倒卖的证据。
卢万申乃是荀况的门生,与荀况往来甚密,若让卢万申回上京城陈述罪状,只怕荀况被牵连进来。荀况为求自保,派人前去杀卢万申,调换证据。
谢昀武功高强,自然没有让他们得逞,保住了卢万申的性命,只是因他目不识丁,手中的证据被掉包了而不得知。
因他吃了这亏,杀害方正守和参与私盐倒卖之事被栽赃给现任都转运使梁廷,真正的凶手和幕后之人毫发无损。
谢昀为此恨极了荀况,在梁廷被处斩的那日,他醉酒到首辅府门前大闹,硬生生地将厚重的大门踹成渣渣。
她当时也在场,众人皆惧怕这个杀神,而她只是想到,若这人能有点文墨,也不至于冤死了好人,真是好心办坏事。
不值得同情。
重生一世,这人依旧冥顽不灵,不好好学习,真的让人好生失望。
她想,待谢衍死后,得立马净身出户。谢昀这种粗鄙之人,多接触无益。
此事过后,她立定主意不理会谢昀。无论谢昀如何道歉、讨好,她皆视若无睹,钻心研究去延边刺探犬戎族军情的策略。
谢昀对荀馥雅无论如何都不理他这事出手无策,烦躁至极,想了想,往谢衍的院子走去。
谢衍自那日知晓自己身患离魂症,唯恐伤及亲人,便吩咐裘管家闭门谢客,留柳大夫在身边专心养病,因而荀馥雅等人鲜少来他的院子。
养了两日,耳根清净,他的身子也好了些许,如今正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研究新棋谱。
荀馥雅的身份来历已被他调查仔细了,可荀馥雅的言行举止、学识才华,断不会是一个乡野妇人之女所拥有的。
他与荀馥雅并不相熟,对她了解不多。可他精于棋道,自问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能赢他,可与荀馥雅对弈时,荀馥雅居然轻松地让他落败,所设下的棋局他没能破解。
他曾命人拿去高手云集的棋云社,居然无人能解。
如此高深的造诣,若非刻意低调,恐怕早已一鸣惊人,名动天启了,毕竟天启是个重文轻武、推崇才学的国家。
荀馥雅,恐怕身份来历断不简单,得查一查她的生父才行。
但愿,她与上京城那位姓荀的首辅毫无关系吧。
若他们是有关系的,那荀馥雅必须得死!
否则,苦守多年的秘密恐怕会曝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