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杀手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李琦红着眼提剑去砍荀馥雅,杀手头领厉声下令。
“别看戏,都杀了!”
宁杀错,勿放过,是他们杀手的铁则。
杀手一窝蜂地冲上来杀,李琦为求自保,只得专心与杀手厮杀。
雨大得模糊了视线,毫无自保能力的荀馥雅抬眼看着刺向自己的长剑,模模糊糊地想着:又要死了吗?
这世道,想好好活着可真难。
想到上一世她的娘亲和五师弟被这人残杀,自己两辈子皆因这人没了性命,她怎能容忍这人侥幸活着呢?
不知为何,刺向荀馥雅的刺客忽然倒地不起,荀馥雅不想浪费力气逃跑,不顾危险地冲过去抱住李琦的包袱,力求在自己死之前让这人先死,替两世的自己报仇。
“放手!”
李琦怒斥。
“不放!”
荀馥雅视死如归。
“那你去死吧!”
荀馥雅体态柔弱,李琦一手持剑应对杀手,另一手轻易掐住她的脖子。
脖子被狠狠掐着,荀馥雅眼前阵阵发黑,眼角带泪,犹如濒死的天鹅,脆弱至极。
她如今想想,待在家里多好啊,为何出门呢。
“没事了!”
她以为迎接自己的是无尽的黑暗,可少年沉沉的嗓音,带给她的是春意盎然的生机。
脖子上的力度松了,她得以喘息。睁开眸子的那一瞬间,她迎着阳光仰望,那人如天神般强大,替她狠狠地捅了李琦一剑,救她出了生天。
她跪坐在地上,狼狈地咳嗽着,轻抚自己脖子上被捏出的红痕,天神抽剑,一脚将李琦踢飞。李琦的尸体随山中碎石,坠下了山崖。
杀手见包袱在荀馥雅手上,欲想上前来抢,谢昀眼疾手快,直接用剑鞘挑开了刺向她的那柄剑,往后一扫,将两名杀手刺了个对穿。
血溅到了荀馥雅的脸上,她有些麻木地看着谢昀,身子却难以控制地颤抖着。
谢、谢昀?
上一世,谢家二公子谢昀,出生平民,不受家里人重视的浪荡子,在满门被屠后,立下赫赫战功,成为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为主一方,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皆避其锋芒,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前世,她只在上京城见过功成名就的谢昀,并未见过年少的谢昀。
眼前的少年郎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暗蓝色圆领袍,领口微微敞开,看着似有几分不羁。他生得剑眉星目,俊爽有风姿,桃花眼微微含笑,带着几许风流几许明净,宛如一道清风,叫人无法生厌。
可,为何会在此处碰见他?他为何会在此处?
这种种的改变,莫非是因我重生之故?
“别怕,有我在,他们动不了你。”
谢昀伸手把坐在泥水里的荀馥雅拉到身后护着,与一名奇装异服的少年对视一眼,领着手下将剩余杀手消灭殆尽。
清理现场后,谢昀蹲下身问她:“吓傻了?”
荀馥雅抬眼看他,仿如隔世。
前世与谢昀第一次碰面,是在上京城。那时,他已是十万将士的统帅,天启的战神,入京头一天,十里长街百姓夹道相迎。
那些一听他的名号便面露惧色的姑娘们,瞧见他那俊美洒脱的风姿纷纷心生爱慕,早已将他的杀人如麻、出身低贱、粗野无礼抛之脑后。
谢昀行事乖张,进京不进宫面圣,也不休养生息,直接带兵包围户部,将拖欠前方将士军饷的户部尚书吓得一病不起。荀况刚将宝贝儿子荀凌洲塞进户部,荀凌洲当了没几天户部侍郎便出事了,他恨极了谢昀,打着拉拢李琦打压谢昀的主意,让荀馥雅去求见李琦。
荀馥雅向来对李琦躲避不及,对此事极不情愿,无奈荀况拿接母亲入京这事来敲打她,她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李琦。
路上,她想了许多法子去跟李琦周旋,却未料到谢昀在永乐府。她还没进府,便被谢昀砸出来的饭桌吓了一跳。
饭桌被砸了个稀巴烂,饭桌上的饭菜洒得随处皆是,看来李琦正在用膳,谢昀把人家的饭桌掀了,不用进去,荀馥雅亦能想象得到李琦此刻的表情有多难看。
当时,谢昀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
“吓傻了?”
荀馥雅微微垂眉,向他行礼:“荀馥雅见过谢将军!”
谢昀没接受过正儿八经的礼教,并不在意此等繁文缛节,只是见她波澜不惊,与普通闺阁女子有所不同,便环抱双手,垂眉打量着她:“你一个闺阁女子也认识本将军?”
荀馥雅不知这人为何跟自己在侯府门前聊上,瞟了一眼侯府内,淡漠回应:“将军威名赫赫,京中哪位女子不认识将军。”
谢昀见她回答得心不在焉,言语间却无那些文人的嘲讽之意,故意戏谑道:“京中女子皆想嫁给本将军,你也是?”
荀馥雅不知他为何调戏起自己,愕然抬眸:“我——”
“荀家之人本将军可不敢碰。”谢昀嗤笑一声,凑近低语,“有毒。”
“……”
荀馥雅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已迈步走远的谢昀想到她那双冷傲灵动的眼眸蕴着勾魂夺魄的韵味,不愿其被蒙尘,忍不住大声提醒一句:“建议你别自取其辱,这事李琦不会帮你们的,也帮不了。”
荀馥雅转头便走,不是因为相信谢昀,而是她的确不想进去。
后来,荀夫人得知此事,与荀况吵了一架,连夜找娘家掏银子补上户部的窟窿,此事才得以平息。
此时此刻,记忆被拉回,荀馥雅仰头看着眼前这张似乎不真切的俊脸,想到上一世此人对她百般玩弄,新婚之夜竟将她送给李琦那个色批,一时之间怒气攻心。
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她见谢昀凑过来,一巴掌甩过去:“谢狗,离我远点!”
刹那间,鸦雀无声,风过无痕。
奇装异服少年拼命憋着笑意。
谢昀森冷的眼眸变得阴鸷:“原来是敌人,那就杀了!”
见他拔剑,荀馥雅这才后怕,赶紧急中生智,补一句:“我是你大哥未过门的妻子辛羽,来找你大哥成亲的。”
上一世,谢昀告知她,他的长兄谢衍有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辛羽,得知谢衍命不久矣,举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想:既然躲不过,我就嫁给谢衍,让你这辈子摸都不能摸我一下。
谢昀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眸里光华流转。
荀馥雅摸不透这人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前世被阎王将军赫赫威名支配的恐惧犹在,此刻更是被他看得心惊胆战。
片刻后,谢昀忽然收剑,笑得高深莫测:“呵,那你自求多福吧!”
“……”
雨水从荀馥雅的脸上流到下巴,缓缓而落,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谢昀的脸,亦摸不透此话为何意。
一个时辰后,骤雨初歇。
处理了杀手尸体,谢昀与那名叫阿蛮的奇装异服少年分道扬镳。
阿蛮见荀馥雅干咳得厉害,赠与她一颗丹药,便带着李琦拼死护着的包袱离开。
荀馥雅服下丹药后,竟不怎么咳嗽了,对阿蛮这奇异少年有了些许好感。
自始至终,她不知李琦的包袱里究竟装着何等重要之物,上一世并未发生这些事,亦不曾出现过这位叫阿蛮的少年。
不过眼下,她忧心的并非是这些,而是,悬崖下,他们找不到李琦的尸体。
虽然李琦的尸体可能被河水冲走,虽然李琦被谢昀一剑穿心,不可能生还,但她的内心很不安,毕竟上一世的李琦只手遮天,连谢昀都不是他的对手。若他此次死里逃生,那她与身边之人恐怕在劫难逃。
“跟我跟谢家庄吧,未来的嫂子。”
谢昀清亮沉沉的少年音从头顶上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盯着谢昀手中的剑,苦恼的蹙眉:如何从谢昀此处脱身?若此时转身逃跑,估计会被谢昀一剑捅了。
方才冒认辛羽真是太冲动了,她后悔莫及。
怎能逞一时之快,将自己嫁给谢昀的长兄呢?真是昏了头。
玄素找不到她,指不定回去找她娘王氏,若王氏得知她失踪了,指不定去上京城找荀况寻她,她得尽快跟玄素会合,莫要打乱计划。
她不知谢昀为何单凭她的一面之词便信了她的鬼话,如今跟谢昀言明她并非是辛羽显然不明智,只能择机逃跑了。
可白日里,谢昀不仅将她看得滴水不漏,还马不停蹄地赶车,到了夜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车厢外头的谢昀总能警惕地醒来,叫她无从逃跑。
途经一个村庄,恰巧到天黑,他们就此投宿。
荀馥雅欲想摊牌,此时,谢昀拿着绳索,将她双手捆住,拴在床头上。
她盯着手上的绳索,玉眉拧下:“这是何意?”
谢昀慵懒地伸了伸腰:“怕你夜里走丢了,不懂回来。”
荀馥雅抬眼怒瞪他:“我并非牲畜。”
谢昀认同地点了点头,幽幽说道:“牲畜没你跑得快,当年早上一起喝茶,下午消失了全家,连块破布都找不着。”
“……”
荀馥雅此刻悔到肠子都青了,为何自作聪明冒充辛羽呢?
自作孽呀!
“不好啦,妖狐又出来伤人啦!”
寂静的夜,被村民的一声惊叫瞬间划破,不到片刻,外头便闹哄哄,火把晃晃。
谢昀头枕双手,闭目眼神,对外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荀馥雅隐约听到村民慌慌的交谈。
“这妖狐真可怕,接连伤了五六个人。”
“据目击者所言,那妖狐通身赤红,来去无踪,每回出现,四周皆会涌起浓雾,雾中鬼火森森。”
“我还听说妖狐会吸人鬼魂,令人神志不清的,大家要小心点!”
……
“害怕了?”
谢昀忽然睁眼问,眸里隐隐带着戏谑的笑意。
荀馥雅发憷,上一世,每回他在干那些事,拼命折腾她时,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问她一些她不愿回应的问题,可若她不回应或者答案不让他满意,他便会更加使劲地折腾她。
“你喜不喜欢本将军这样,嗯?”
“爱本将军么?”
“你馋不馋本将军的身子?”
“永远留在我身边,可好?”
……
诸如此类的问题,他反反复复地问,就好像他们之间彼此有情一样,她真搞不懂这男人究竟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晃过神来,荀馥雅的目光不敢接触谢昀:“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哪有邪祟。”
“那随我去瞧瞧。”
谢昀利落地解开绳索,拽着她,直接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
荀馥雅恐高,吓得脸色发白,着地时,腿软得快站不稳了,可在谢昀面前,她不愿失态,硬是咬破了唇。
黑夜里,谢昀并未察觉,抬脚迈步,加入村中的搜寻队伍。
村子的妖狐之说是村中老人口传的。
据说,村中一名书生半夜救下了一名女子,见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对其倾心,娶其为妻。后来书生名落孙山,村中神棍对其妻子起了色心,跟书生说他本可金榜题名,无奈家中妖狐作祟,乱了他的气运。那妖狐附身在他妻子身上,只要将他妻子捆了送到法坛做法,便能除掉狐妖,保证书生来年高中。
书生鬼迷心窍,竟信了神棍的鬼话,可怜其貌美如花的妻子被神棍肆意玩弄,不堪受辱,上吊自杀。
妻子死后竟然化身成一只红狐狸,书生、神棍相继惨死,而红狐狸不知所踪。
妖狐传说,由此传开。
荀馥雅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好奇今夜他们能搜出什么玩意。
谢昀身形颀长,面容俊朗,在一众官差和村民当中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扎眼。夜里村中渗着料峭寒气,他利索地扣了扣袖口,披上大氅,竟有几分悍然气势。
生得如此出挑,村民自然一下子注意到,荀馥雅此时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谢昀察觉到她的目光,蓦然回望。
两人对视一瞬,荀馥雅像被烫到似的,赶紧收回目光,冷哼一声,看向他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