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秦舒宁刚回府,帖子就来了。

是永乐郡主的帖子。

永乐郡主爱玩爱热闹,在上京是出了名的。

只是她的帖子,不是人人都能收到的。秦舒宁拿到时,还有些惊讶。

她与永乐郡主并不熟。

唯一的交集,是上次姜阮的及笄礼。

金禾问:“小姐,您要去吗?”

秦舒宁单手撑着下巴:“你家小姐能不去吗?”

金禾:“……”

好像不能。

永乐郡主行事乖张,也是出了名的爱记仇。

要是不去,回头她报复怎么办。

“可是,小姐……”

“放心吧,永乐郡主就算再无聊,也不至于,专门请我去找我麻烦。”

好像也是。

金禾这才安心。

赴宴这一日,秦舒宁带了金禾银穗去。

永乐郡主的花宴,设在城外的别院里。

别院依山傍水,四周遍植花树,修的十分雅致。

秦舒宁到时,很多人都到了。

别院门口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秦舒宁?”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别院门口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刚下马车的秦舒宁:“……”

原本喧嚣的别院门口,顿时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秦舒宁知道原因。

徐展旌死而复生归来后,曾两度来秦家后,外面顿时谣言满天飞。

其中最离谱的是说,徐展旌到秦家,把她打的下不来床。

传说中,被打的下不来床的人,现在好好的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不惊掉下巴才怪。

秦舒宁也没解释,就大大方方站着,任由他们打量。

过了须臾,有人开始议论。

“那真是秦舒宁啊?”

“我怎么觉得,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秦舒宁:“……”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我这别院又不缺……”

永乐郡主从别院里走出来,话说到一半,看见秦舒宁时,又蓦的顿住了。

姜阮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舒宁,你今天好漂亮呀。”

其他人看她时,秦舒宁全然没有感觉。

但姜阮眼睛很纯澈,她盯着秦舒宁说这话时,秦舒宁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秦舒宁正要说话时,永乐郡主先一步接了话。

“是吧?徐将军,顾大人。”

秦舒宁猛地扭头。

这才发现徐展旌和顾修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且都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徐展旌看着她,瞳孔幽深。

秦舒宁眼皮一跳。

在看见徐展旌时,她条件反射性扯了下扯裙子,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徐展旌不喜欢红色。

刚成婚时,秦舒宁曾穿过一条石榴红的裙子,徐展旌看见后,眉头拧成了川字。

自那之后,秦舒宁就再没穿过红色了。

可旋即,秦舒宁又反应过来。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徐展旌不喜欢关她什么事,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秦舒宁瞬间又挺起了腰杆。

没人答话,永乐郡主也不觉得尴尬,她又慢吞吞补充了一句:“我看刚才两位眼睛都看直了呢!”

秦舒宁:“……”

徐展旌:“……”

顾修昀:“……”

“站着看多累啊,进去坐下慢慢看呗。”

秦舒宁听不下去了。

要不是怕得罪永乐郡主,她现在都想打道回府了。

“阮阮,我们进去吧。”

秦舒宁拉着姜阮,快步进了别院。

徐展旌冷冷扫了永乐郡主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权贵设宴向来男女分席而坐。

秦舒宁以为,进别院就好了。

可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永乐郡主压根就没分席。

席面全摆在院子里,谁想坐哪儿就哪儿,完全没有男女之防。

秦舒宁“……”

徐展旌进来时,脚步一顿。

不远处,秦舒宁正站在花树下,和姜阮说话。

徐展旌站在原地,隔着人群看她。

秦舒宁眉间花钿殷红,肌肤靡颜腻理。今日她穿着件胭脂红织金裙,裙面上绣着蔷薇花,葳蕤自生光。

她站在那里时,满院春花顿时黯然失色。

这是徐展旌第四次看见秦舒宁穿红色。

第一次,是他们成婚那日。

秦舒宁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喜床上。

那晚,徐展旌被下属灌了不少酒,到喜房时已有醉意了。

可他仍记得,喜帕被挑开时,满室璨璨灯火,都没有那双乌黑明亮的杏眼耀眼。

第一日是成婚,不可避免。

第二日需要敬茶,情有可原。

第三日,秦舒宁又穿了红色。

红色虽好,可在满是素衣的将军府里,也着实太显眼了。

徐展旌看见时,本欲提醒她,但看见秦舒宁那双明亮的眼睛时,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又刚刚嫁进来,徐展旌不想让她觉得被束缚。

但自那之后,秦舒宁却再也没穿过红色了。

后来战死后,魂魄飘回将军府。

徐展旌亲眼看着,秦舒宁将鲜艳的衣裙,悉数锁进箱子里,然后束之高阁了。

那些年,徐展旌看着秦舒宁素衣素服。

以至于他忘了,秦舒宁穿红色,原来这样好看。

“徐兄,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一道急促的男声,将徐展旌从过往拽出来。

徐展旌回过神,这才发现,秦舒宁不见了。

他猛地转头,盯着王子衍。

“她和姜小姐去外面逛了,不是我说,你……”

王子衍话还没说完,徐展旌便已经走了。

秦舒宁在里面待不下去了。

今日说是赏花宴,但秦舒宁觉得,永乐郡主分明是来看戏的。

把他们三个凑在一起,今天谁还有心情赏花啊!

早知道,顾修昀和徐展旌也来,就算是得罪永乐郡主,她也不来了。

姜阮温声软语安慰。

“舒宁,郡主姐姐那人就是爱玩儿而已,她没有坏心思的,你别放在心上呀。”

“阮阮,你看谁像坏人?”

姜阮认真想了想:“没有哦。”

顿了顿,她又问:“所以郡主姐姐是坏人吗?”

秦舒宁极不想承认这一点。

但永乐郡主没有伤害过她,而且她们不熟,关于永乐郡主的事,秦舒宁听到的都是传言。作为一个饱受传言荼毒的受害者,秦舒宁深刻知道,传言有多扭曲。

“不是吧。”

秦舒宁加了个吧,姜阮没听出来,她又问:“那舒宁,你会放在心上么?”

“我就是想放在心上,也没那个胆儿呀。”

永乐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皇子公主都得让她三分,她一个商贾之女,活腻歪了敢得罪她。

正说着话时,秦舒宁脚步一顿,然后她极其自然转身,道:“阮阮,咱们走那条路吧。”

“啊?”姜阮懵懂抬头。

这条路走的好好的,为什么不走啦?

“舒宁!”

一道男声从树后传来。

姜阮呆呆看过去。

一身玄衣的徐展旌,从树后走出来。

“舒宁,我们谈谈。”

“徐将军,该说的,我们早就说清楚了,何必呢?”

姜阮看了看秦舒宁,又看了看徐展旌。

然后,她小声问:“舒宁,你是怕徐将军打你吗?”

秦舒宁:“……”

“姜小姐,人家夫妻俩的事,咱们外人就别插手了哈。走,我带你折花去。”

王子衍蹿出来,要带姜阮走。

上京就这么大,大家都相互认识。

但姜阮不放心秦舒宁:“可我要是走了,徐将军打舒宁怎么办?”

“不会的,徐将军只是脑袋坏了,但心还在。”

秦舒宁:“……”

徐展旌:“……”

姜阮被王子衍连哄带骗弄走了。

四周落花无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展旌眉眼低垂,似在斟酌怎么开口。

秦舒宁盯着他,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忍住,问 “徐展旌,你真在战场上伤了脑袋?”

徐展旌:“……”

现在徐展旌面前摆了两个选择。

但徐展旌沉默须臾,还是如实道:“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你没听外面都在说,我这人薄情寡义吗?”

沉默须臾,徐展旌道:“外面也都在说,我暴虐成性,把你打的下不来床。”

秦舒宁:“……”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秦舒宁都要怀疑,徐展旌是在骗她时,徐展旌终于开口了。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三件事。”

徐展旌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第一件事,我上次差点死在战场上,是被人设计的。虽然战场上刀尖无眼,我不敢保证我一定不会死,但我会努力活下来,不会再让你守寡。”

秦舒宁愣住了。

徐展旌性子沉闷,平常说话向来是言简意赅,上下两辈子,秦舒宁还是头一回,听见徐展旌一次说这么多话。

而且什么叫,他上次差点死在战场上,是被人设计的?

秦舒宁下意识想问,但话已至唇边时,她又咽了下去。

问了她也无能为力,何必徒增彼此困扰。

秦舒宁抿了抿唇角,平眼神又恢复平静。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这些话,你不必同我说。”

“我知道,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

徐展旌看着秦舒宁,声色低哑:“舒宁,我接受你已经不是我妻子这件事。”

秦舒宁愣了下。

她抬眸,目光与徐展旌相撞。

徐展旌还在看她,但那眼神,并不是放弃的眼神。

秦舒宁皱眉:“那你还……”

“我们虽然已经分开了,但如今,你未再嫁,我未再婚,我仍有机会再娶你,不是么?”

秦舒宁睁大眼睛,她没想到,徐展旌竟然会这么说。

但她知道,徐展旌是认真的。

秦舒宁道:“何必重蹈覆辙呢?”

如果他们能再一起,就不会分开了。

“不是重蹈覆辙,我想拨乱反正。”

徐展旌黑眸里,那些秦舒宁看不懂的情绪,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坚定。

他说:“上一次,我们成婚,是因为长辈婚约。这一次,我想你应允我。”

四周风声飒飒,花香萦绕。

徐展旌玄衣黑发,站在秦舒宁面前,面容与从前别无二致,但却又不一样了。

被他那样的目光盯着,秦舒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可能的,徐展旌,你……”

徐展旌知道秦舒宁要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眸色深深:“舒宁,我想从一而终。”

从前是秦舒宁在等他。

这一次,换他来追她。

秦舒宁出来时,还是没有看见姜阮。

不过她认识王子衍,知道这人虽然是个风流纨绔,但人不坏,姜阮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

秦舒宁想着事,突然察觉到不对。

她一转头,就看见了顾修昀。

秦舒宁呼吸一滞。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她和徐展旌的话,他都听见啦?

顾修昀瞥了秦舒宁一眼,然后移开目光,看向花枝。

“刚刚。”

秦舒宁回到花宴上,没一会儿,姜阮也回来了。

赏花自然离不开饮酒作乐,院中筹光交错的,好不热闹。

秦舒宁正在听行酒令时,坐在主座的永乐郡主,突然冲她招手。

秦舒宁不明所以上前。

永乐郡主突然问:“徐展旌和顾修昀,你选谁?”

秦舒宁怔了下。

她只当永乐郡主知道刚才的事了。

“我谁都不选。”

永乐公主笑了声:“你若是谁都不选,那今夜我就坐享齐人之福了。”

秦舒宁猛地抬眼。

永乐郡主笑得像个运筹帷幄的女妖。

“我在他们酒里都下了药,你选一个,另外一个今晚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