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陈友谅的摄心术

叶燃瞧着韩千叶头上还隐隐约约冒着的白气,难得没忍住笑出了声。

为了早点儿体面地来见媳妇儿,内力蒸干头发什么的这也实在是太拼了,或许还存了点不能被情敌比下去的心思?

毕竟当初范右使对黛绮丝一见钟情就此倾心的这事儿是满教皆知的绯闻,不,实闻了。

最近叶燃图办事顺手,进进出出的一直带着范遥和黛绮丝这俩人同在身边,韩千叶可能危机意识有点过于强烈了。

其实韩千叶生得也挺清俊斯文的,虽然和杨逍范遥这样一等一的美男子比不了,放在普通人里也算是赏心悦目了。

杨逍看他格外不顺眼主要还是身为大舅子的挑剔病发作——话又说回来,原本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让杨左使看得上眼的。

唔,要不然以后减少些黛绮丝的出差频率,让小两口多点儿相处时间?

叶燃严肃认真且专心致志地考虑着心腹手下的情感问题,韩千叶进帐篷之后眼神便一飘一飘地往主位……后面看,黛绮丝抿着嘴回望着他笑,满脸含羞带怯的小儿女情态。

范右使则想起了自己的“绯闻”,有点不知何来的莫名心虚,站姿虽然依旧那么挺拔,却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得劲儿。

这一帐篷中能做主的人各有各的心思,一时之间竟无人注意到地下还有一个被捆成四蹄攒天式的陈友谅。

陈友谅却是忍不得了。

他自觉比天下人都聪明,坑了满场豪杰之后还能从容逃脱,驾着早已备好的小舟翩然而去,谁知那船刚划到湖中心,便被水底陡然冒出的韩千叶摁进水底喝了一肚子湖水。

这也就罢了,不过是成王败寇,陈友谅既然敢做下这等事,自然也有事败之后被抓的觉悟,但是现在这是什么破事儿啊!

他是被韩千叶面朝下掼在地上的,帐中情形一概看不见,只听见刚开始时上方有名女子“噗嗤”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谁,随后竟然就再无动静了。

没有审问,没有叱骂,甚至没有声音。

这是何等的漠视!

这是何等的蔑视!

想他陈友谅放在江湖中也是字号响当当的人物,明教众人竟敢如此小看于他!

要不是口中被韩千叶塞满了麻栗子,他必定已经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但此刻他只能努力地在地面蠕~动~着摩~擦着,企图弄出一些声响来,提醒这群不懂尊重对手的无耻之徒,这里还有个活人!

不得不说陈友谅的努力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至少在场人中最有责任心……相对最有责任心的范右使就被提醒了。

叶燃已经遐想到该给黛绮丝和韩千叶的孩子备什么出生礼了,却听到身侧范遥轻咳了一声,又复轻轻推了推自己的椅背,这才恍然过来,地下还躺着一个待审问的陈友谅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审问的,前因后果她综合一下手头的线索大致能推测得出来,但有些事却是必得要光明正大走过流程,才能服众。

她懒得同这人多费口舌,侧头看了范遥一眼,范遥立时便明了其意,示意侍立在下方的明教教众给陈友谅解开束缚。

陈友谅含怒起身,谁知他被捆得时间长了,血脉不通,手足麻木,刚站起来便觉双膝一软,又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却听得上方有女子冷笑了一声,娇叱道:“你这狗贼竟敢冒犯我家教主,此刻便是跪地求饶也晚了!”

有正事的时候黛绮丝板起脸来还是很能起范儿的。

陈友谅自从入了丐帮,处处被人奉承,已经久未被人如此奚落过了,顿时急怒攻心,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点破自己行踪的那位紫衫龙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顿时冲口而出道:“捉住我的又不是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本是心存挑拨之意,谁知这话一出口,却见帐中之人俱都怔了一怔——就连那位仿佛一直在神游天外的叶教主都收回了目光,诧异地注视了自己一瞬,随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十分真切的笑容来。

紫衫龙王本人则较之前更为傲气地昂起了头,道:“我教中人俱如兄弟姐妹一般,谁立功都一样。”

陈友谅狐疑地环视了一圈,却只见众人面上俱露出会心的微笑,纵然他一向深信人性本恶,世间无人不可挑拨,也不由得有了一瞬间的动摇,难道明教中人竟当真如此,如此友爱?

心中恶念大起,遂冷笑道:“贵教的洪水旗副可不是如此说的。”

黛绮丝本就恨极了那人背后给叶燃拆台,听他还敢提起此事,气得当即便要骂人。

范遥虽对黛绮丝这随时随地秀恩爱的本事十分嫉恨,但外人面前总不能看着她丢本教的脸,立时抢过了话头来,淡淡道:“树有枯枝,自甘堕落,与腐□□朽,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陈友谅自视甚高,在丐帮当一舵主已觉得自己是为了复国大业,万般委屈了,哪里容得下旁人将他比作腐土,当下怒目而视,反唇相讥范遥堂堂光明右使,竟甘心屈身居于女子之下,以色侍人。

本以为此言一出,必定人人色变,说不得便能在范遥心中埋下一根刺。

谁知不但范右使本人毫无恼意,神态自若,便连这满帐明教教众,人人皆是一副“便是如此,也理所应当”的表情,倒将他自己气个倒仰,暗中咬牙不已。

陈友谅他本名陈九四,原是沔阳渔家子出身,祖父是陈家赘婿,日常在市井中讨生活。①

自从被成昆收为弟子,带在身边后,他才开始学着上位者应当如何行事,如何说话,如何假装自己是被寄养在渔家的天潢贵胄,安南陈氏王室的遗孤。

曾见过他笨拙丑态的人已经被他用诸般借口杀了个七七八八,唯有对成昆他不敢也不能动手,却也是怀恨已久。

心中始终念着等自己复了王位之后,便要赐这位恩师一杯毒酒,让他毫无痛苦地去了,也算是他的恩赐了。

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如明教众人这样当面耻笑于他了。

不仅如此,独坐主位的那名白衣女子竟是一直在走神,就像是,就像是自己轻若尘埃,甚至不值得她一顾似的。

她凭什么?!

他早已打探得清楚,这所谓的明教新教主的女子,并无世家背景,也非武林大派人士,不过是无门无派的江湖草根,凭什么她轻而易举地便能当上明教教主,而自己还要在丐帮长老面前讨好赔笑。

况且她生得那样好看,说不定便是出身贱籍的风尘中人,不知从哪位恩客处学了一招半式,全靠朝明教那帮高层卖笑献身才维持了这个虚名,竟也敢在他面前做出这等高踞云端的姿态来,他定要将她拉下来,狠狠踩进泥地里。

他自知落在明教这群人手里是决计逃不掉的,那自然能拖一个人下水便拖一个人下水,最好的人选自然便是他们教主。

叶燃确实不曾对陈友谅多加关注,她心中忖度着有范遥在此镇场,不会有什么问题,心神早已转到了旁的地方。

君山大会上陈友谅施放的那味药十分霸道阴狠,无色无味,若不是机关激发需要借着烟雾之势才能弥漫开来,几乎无人能事先防备,而只要在其笼罩范围内,那毒沾着毛孔便入体,便是龟息功闭气亦躲不过。

明教众人是被她以自身气劲外放成盾才护住的,余下所有的人,无论武功高低,没有一个不中招的。

她虽并没有要当救世主的心思,但也不愿伤及无辜,更何况还有武当门人在内,那就不止是要救,还得毫发无伤地救回来。

此前洪水旗所喷的药液是她同明教神医胡青牛再三商讨出来的方子,对此间世界各类毒药均有暂时压制的效用,但也只是暂时有用。

要想永久性地解毒,以她此时的医术水准是不成的,还得靠系统分析成分。

系统欢快地在叶燃脑子里转了个圈,“快要好啦,燃燃别担心。”

对毒药成分的分析很快,对应的解药有效成分的分析也很快,拉慢了系统进度的是要找出此间世界哪些药物含有对应的有效成分,以及如何将这些成分提取出来。

预估大约还需要再一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

叶燃“嗯”了一声,又同系统大致划定了所需药草的范围,等陈友谅这档子事处理完毕,她还要去寻一趟胡青牛,从他那里多拿几种药物给系统做样本。

心中将随后的诸事厘定,她这才将心思转回了帐中,只见陈友谅面红耳赤,双目通红,正瞪着自己这方向,“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不由得侧头看向范遥,讶然道:“怎么还没问完?”

却见范遥面上竟难得地现出一丝窘意,俯身低声禀告道:“教主,这罪人方才正叫嚣着他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却只肯说与教主一人听。”

他见叶燃久久不曾发话,只当她尤在斟酌其间利弊,因而也不曾出言提醒,谁知她竟是当真不曾听见。

他们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帐中原本极为寂静,因而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被陈友谅听进了耳里。

当下他更是愤恨欲狂,再也顾不得许多,遂做俯首帖耳状,拱手道:“此时明教势盛,有如烈火烹油,然而却有一极大的隐患,不为世人所知。陈某亦是心怀故国,才会假意为那成昆效力,有一建言要进于教主,还请屏退左右。”

陈友谅这一身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乃是昔日在市井中日日与旁人詈骂对打中历练出来的,便是成昆到此也要自愧不如。

因而此时虽是随口胡说,但听起来倒也煞有其事,便是范遥同黛绮丝两人亦不由得怔了一怔,一起转眼去看叶燃,等她指示是否要退开。

叶燃却是知道陈友谅老底的,毫无兴致地挥了挥手,看向韩千叶,道:“将他押下去罢。”

陈友谅眼见得韩千叶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心中盘算要落空,一时间急得几乎再也绷不住面上表情,急急道:“明教上下齐心,果然难得,既然教主如此信赖贵属下,那陈某便在此说了……”边说边朝前走了几步。

他自水中被捆上来后,又经专精刑讯夹带诸事的外门中人将其全身扒光,连耳鼻喉乃至下~体某处都被仔仔细细检查过,绝无暗器夹带之虞。

是以帐中诸人虽亦微嫌他趋前脚步太急,攀附之心过重,却无人觉得以他那点微末武功,能对叶燃产生什么威胁。

陈友谅走到了叶燃能清楚看见他面容的地方,方停了下来,放低声音道:“叶教主,你看我的脸,可有些眼熟?”

叶燃微觉诧异,一抬眼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一双眼中晶光闪烁,脑中不知怎地竟是突然没来由地一阵昏沉,又听陈友谅低声道:“叶燃,你可还记得你做过什么?”

陈友谅的声音对叶燃而言分明是陌生的,此时听在耳中,不知怎地竟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就像是……像是许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道,似远又似近,反反复复地在她心中回响着,质问着——

“你做过什么?做过什么?”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范遥心中警兆陡生,扬手一掌便将陈友谅打得横飞了出去,却已然晚了一步。

他急怒攻心,这一掌用了全力,几乎将陈友谅五脏六腑连同浑身骨骼都击得粉碎。

陈友谅只觉浑身剧痛,自知是活不成了,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这是他从丐帮秘库中寻到的一门名为“摄心术”的心法,是曾经的一名丐帮长老叛帮之后,从他家中抄出的残本,据说此术练到登峰造极时可操控人心,喜怒生死皆掌于己手。

他没什么习武天赋,却咬着牙偷偷地将这门心法练了下来,也拿手下试过几次,远远达不到残本所述这等水准,最多也只是将人心中最恐惧的事挑动出来,令人失态而已。

然而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这也就够了。

他怀着极深的恶毒怨恨之情,想看见叶燃当着一干属下丑态毕露,自此沦为笑柄的模样。

却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座椅上,闭目不语,满身的杀气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浓厚,几乎要化为有形质一般,有那等功力较差的教众已然被迫得倒退了数步。

范遥当机立断,低声喝道:“所有人都出去!”

又一抬手将陈友谅扔给了韩千叶,道:“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韩千叶亦知道轻重,此时绝无二话,立时领命去了,临去前又看了黛绮丝一眼,黛绮丝心中发急,跺脚道:“你快走,我要留下来!”说着便看向范遥,目光中尽是哀求之意。

范遥略一迟疑,便点了头。

瞬间偌大的营帐中便被清得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两人和仍坐在主位上的叶燃了。

此时的叶燃对外界事物全无感应。

陈友谅那不成气候的“摄心术”对她原应是无用的,只是误打误撞地恰好正中她心中最大的恐惧之事。

原本就有的心境破绽陡然无限扩大,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了进去。

恍惚间她又立在了坐忘峰顶,四周却是无边血海,仿佛有无数虚影白骨在血海中挣扎着,翻腾着,要朝她扑来。

隐隐有呜咽的声音自脚下传来,带着无边的怨毒恨懑。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大师姐为什么不救我们?”

她张了张口,想说我拼了命地赶回来的,我一接到信就往回赶了的,只是一路被人伏击……却只觉得咽喉干哑,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骗人!你看你自己的样子!”

她怔然低头看自己,一袭白衣不染点尘,手中幻水剑明净剔透,哪里像是血战而归的样子。

“你骗人!你就是不管我们死活了!”满怀愤意质问她的三师弟自血海中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几乎已经没了人形。

“大师姐,我好痛,抱抱我好不好?”往日里娇憨活泼的小师妹,满面血污地朝她爬过来。

“大师姐,这里好难过,你下来陪我们好不好?”

……

叶燃立在血海之上,看着一个个地自血海中现出了身形的人,俱都是她手传口授,一招一式引领进门的师弟师妹,一个个朝她哀哀哭着,求着。

她闭了闭眼,口中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师门遭劫,她身为大师姐,救援不力,不能同生,理当共死。

叶燃右掌已然缓缓提了起来,劲力暗蓄,便要朝自己心口击下,衣袖却蓦地被人从后方拉住了,她不假思索地反手一指朝后点去。

幸亏扯她衣袖之人不含半点劲力,她此时行事多凭本能,这一指反击亦只用了一两分劲力,却犹自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一声闷哼。

叶燃纵然此时眼前仍遍布血海幻象,下意识中却仍觉得这声音极为熟悉,手不由得便顿了一顿,右臂立刻便被人从后方紧紧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陈友谅这人,还真干过自称“安南陈氏皇室遗孤”这事儿。又,除了这一句之外,陈友谅在这里的所有行为都来自我的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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