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之上,群臣乍见立于殿内的永定侯恍如隔世。
敌国兵败撤退,看似朝廷赢了,时则损失不小。
永定侯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手中的兵力缩减到原有的三分之二,边关将士前前后后累计十万人战死杀场。
朝臣唏嘘嗟叹,永定侯悄悄抵京是因重伤反复,此仗并非捷报,大张旗鼓委实不必。
天景帝命宫中太医当众替永定侯诊脉拟了药方,确实伤得极重落下了难以治愈的病根。
天景帝的心情谈不上好也不算太坏,即定削弱永定侯手中兵权的计划已见成效,余下兵力比他手中的兵权不如,打退了敌国强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该给的赏赐不能省,天景帝头疼想不出赏什么即能论功行赏,又不失君臣相和。
毕竟永定侯已经是朝中仅次于国公的实权派,今次嘉奖爵位下一次升无可升,什么都不做表示更不可取。
天景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辅国公身上。
视线加身辅国公就是个死的也有知觉,眼眸稍稍向上瞄了今上一记,立刻会意挺身而出。
“永定侯之功理应加官进爵。”辅国公一开口,殿内诸人不由得皱起眉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永定侯掩嘴猛咳两声,眉头皱得死紧,脑子里在斟酌应对之策。
辅国公说得是事实,天景帝挑了下眉角耐心的听下文。
“然,战事平定虽胜犹败,永定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故,臣以为不应大肆封赏。”辅国公察言观色道,“赏些珍珠玉饰辅以药材为宜。”
辅国公之言正合他意,可天景帝不能草率下旨,这么做对有功之臣大为不妥。
朝中能够领兵之人唯永定侯和大将军,殿内诸臣以文官为首,在天景帝眼里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
敌国虎视眈眈不能不防,几年间同世家朝臣的角力下,天景帝只获得些微的掌钱权力,距理想中的阶段差得太远。
适当的将永定侯拉到他的阵营来,共同对付或者说掣肘出身世家的朝臣,此番赏赐才更令天景帝犹豫不决。
赏赐太轻给得甜头不够,谁会乐意为他做事,天景帝道:“永定侯乃国之横梁。”些微小利不足以动摇其心。
辅国公转着脑袋瓜,忽然灵光一闪禀道:“封赏永定侯嫡子为世子。”
天景帝笑了十分满意道:“甚合朕意。”当下拟了旨。
永定侯的视线急速掠过辅国公轻快的面容,出列跪下领旨谢恩。
朝臣面面相觑,今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明永定侯唯一的嫡子就是世子,上个折子请封的小事,却偏偏拿来赏人,也太寒碜了。
手中握着钱袋子的世家朝臣暗自嘲讽今上穷酸,心下更不把只配当个武夫的皇帝放在眼里。
散朝后归家,永定侯走到书桌前发现桌上摆着几本旧书,敲了敲桌子示意身后跟进屋的周飞解释一下。
转到书桌前坐下,永定侯接过周飞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放下。
今日晨起他走前,负责照顾儿子的人是周飞,永定侯略有闲暇听听手下人对孩子粗浅的评价。
周飞笑道:“这几本书都是小公子昨夜故意被锁在屋里翻看的。据府里下人提及夫人对小公子极不上心,小公子的吃食都是由大厨房做好了端去,有时小公子玩心大起,在府里闹了两次失踪,夫人及其近身服侍的下人不曾找过。”
“说下去。”这些都不是重点,永定侯听出来了,翻了翻摆在面前的书册,通篇图画的确更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到了该开蒙的年岁。
周飞收起挂在嘴边的笑容正色道:“夫人数度抱着小公子前往国公府,说是孩子当年抱错了。”
翻书的永定侯抬头看向忽然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的周飞。
“辅国公一口咬定夫人产后失心疯,从此拒见侯府来人。”周飞严肃认真的禀报,“具体真相因找不到当时的见证者,或者说已被辅国公处理干净,未查到蛛丝马迹。”
书一本本落起来,永定侯沉吟良久,“猫儿长得像谁?”
“猫儿?”周飞怔愣当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不像辅国公,国公夫人身处内院不曾亲见,难以判断。”
“也不似夫人,小公子的眼睛又大又圆很是灵动。”周飞喜欢聪明的小孩,“今早吩咐我必须给主子找个大夫,宫里的不行。”
永定侯笑了:“人小鬼大,是个有主见的。”
周飞一早上补了整整七年府里的消息,“夫人在主子离京之后没多久遣散了几位姨娘,如今在各自的娘家过得不太顺心。许氏早产一尸两命是个男婴。”
谢锦之用过早饭,想起昨天的几本书没看完,来到正院一瞧,房门是开着的,屋外没人守着。
于是溜着墙根蹑手蹑脚靠近门边,谢锦之听到屋里的人提起可怜的许氏,要是早早的准备下稳婆就不会死。
转念一想,生下来也难逃脱当时有被害妄想症的养母迫害。谢锦之绝对相信但凡养母有能力威胁到便宜爹,一定会痛下杀手。具体原因不明瞎猜不靠谱。
行武之人五感十分敏锐,人一靠近周飞打住话头望向门外。
“遣便遣了,日后无需再提。”永定侯深知夫人心病,当初走得急一些事背后的隐患总有遗留,如今再想解释已然解释不清。
对夫人的行径永定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逢养伤之时府里清静些也好。
“猫儿!”有胆子在府里探头探脑的,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作他想,永定侯喊人进门。
被发现了!谢锦之理了理衣角迈进门内,左瞅瞅右看看道明来意,“我的书,可以拿回去看吗?”
“叫声爹来听听。”永定侯逗孩子。
“爹。”谢锦之脸皮厚,他需要这么一个人的保护。
“好看?”永定侯随意拿起一本抖了抖,“看得懂?”
“好看,漂亮。”原谅他身为七岁的孩子词汇量缺乏,谢锦之努力装小孩。
“这几本先放着,没看完的先看完,贪多嚼不烂。”永定侯将其中一本递过去,“从明日开始午后过来教你读书。”
谢锦之点了点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记得吃饭、看病。”
望着儿子小跑的身影笑意直达眼底,永定侯确实饿了,“摆饭。”
“小公子真贴心。”周飞这就去厨房拎食盒。
谢锦之不回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翻书,外面光线好屋里纸糊的窗户透光差费眼睛,近视了连个配眼镜的地方都没有。
中午温度上来,早上穿的厚有点热,书看完了到了中午饭点,谢锦之回后院。
“站住,手里拿的什么?”在府里逛园子正准备往回走,侯夫人赶巧看到前面走着的孩子,视线被手里的书吸引。
谢锦之停下脚步,转过身目视养母,手里的书拿到面前,心道长眼睛看到了还问?
“从哪偷的?”府里有书的地方只有一处,侯夫人无名之火瞬间爆燃,“小小年纪不学好!”
谢锦之当下傻了眼,不明白养母在说什么,哪只眼睛看到他偷书了?说话之前动动脑子,讲点道理好不好。
侯夫人看着孩子就来气,几步上前夺过书册翻了翻,全是图画附的文字很短。
“侯爷的房间锁着,你是怎么进去的?”侯夫人在乎名声,无法容忍孩子做恶让她脸上蒙羞。
啥?大眼睛瞪得溜圆,乱扣罪名冤枉他不说,居然连府里的正主回来都不知情。谢锦之看向李妈妈,从对方的神情中看不出刻意隐瞒,不会吧!
保密工作做到这地步了?谢锦之纳闷下人难道不向当家主母禀报一家之主归京的消息?
大活人就在府里,仿佛有那个大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谢锦之看向养母的眼神一变再变,做人做到这份上,绝!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得侯夫人格外不舒服,“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看这种东西,说,是谁放你进去了,哪个下人胆大包天不守规矩!”
“夫人,小心吓着孩子,他还小不懂事,需要人来好好教导。”李妈妈看到书册跟着皱眉。
虽然是府里的东西,按说拿了用了也无妨,但是,书是侯爷房里的,不问自取是为贼,打小养成坏毛病以后再难更正,是该好好管管。
下人的消息来源不是最灵通的吗?谢锦之真的真的万分不解,李妈妈没少在背后嚼舌根,正经消息却一概不知,也太废物了!
“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哑巴了?”越是一言不发,侯夫人火气越大,右手的书敲着左手手心大声喝斥。
“夫人稍安,奴婢没教小公子学话,有些意思可能表达不出来。”李妈妈示意孩子支应一声。
谢锦不和傻子论长短,冲上去抢了养母手中的书跑了。
“站住,反了天了!”侯夫人气不过,追上去。说什么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不听话的小崽子。
谢锦之边跑边回头,看一眼养母有没有跟上,带她去见个人,少诬赖他偷东西。
“啊呀!”谢锦之一屁股摔坐在地,抬头一瞧,是个不认识的人,捡起手边掉落的书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跑进屋。
书拍在书桌上,谢锦之去拿放在桌角上的另外几本。
撞到小公子的人进门,“主子,夫人气冲冲往这边来了。”视线落到孩子身上,不会是闯了祸找主子避难吧?
谢锦之拿了书往门边内侧一避,等养母怒气冲冲进来,动如脱兔溜之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