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薛宁被院里来往走动的声响吵醒。
院外头是大姐的两个儿子正玩耍着,大的已有十岁左右,名叫乐满,梳着朝天杵的小子是老二乐陶。两个孩子从县城过来的,得着乡下的玩意儿,别提多欢实了。
薛宁洗漱完毕,就去厨房帮着端饭食,偶尔聊上几句家常。
经了这短暂的相处,她少了陌生,对薛家人颇有好感。
待得摆好早饭,大姐夫和二哥也从外头回来了。两人一进门,就坐在饭桌同大伙聊起来。
齐文远刚在县里置办下小院,只是房子空置多年,须得修缮翻新。他实在操办不来这许多事情,只能麻烦岳家帮衬。
他是薛昭平正经的堂妹夫,二哥自然要帮着的。大姐夫乐安与齐文远同在衙门公干,自然也乐意伸把手。
薛昭平感叹:“堂妹夫孤身在此任职,咱们必然要帮他把婚事办得漂亮了。姐夫也是,若遇上麻烦事直管同家里说。”
大姐夫是乐家大房的独苗,从没奢望能有兄弟帮衬,却没想到小舅子竟然这样仗义,简直把他高兴坏了。他不住点头,不停给昭平昭桂兄弟俩夹菜。
薛珍憋着笑,凑到薛宁耳边说:“二哥又开始忽悠姐夫了,他现在恨不能把小舅子当亲弟弟呢。”
薛宁已经知晓了不少内情,她这个大姐夫家中只有一位老母。岳家越是热心实诚,大姐夫就越是高兴。
吃罢饭,几人又结伴去三叔家,时间眨眼就消磨到了下午,母亲孙氏就让老二先送薛宁回婆家。
虽说她盼着女儿早日改嫁,可该受的本分还是不能忘。
薛二哥便套上车,带着薛宁一路往宋家村去。
等快到宋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这时路上没什么人,薛二哥忽然说道:“三妹,你可知姐夫有个远方兄弟,也住在县城里,听说为人很是不错,关键是浓眉大眼……”
薛宁赶忙打断他,故意调侃道:“二哥是想让我帮他物色一位娘子?”
“分明是说与你听的,你别扯旁人。”
薛宁没想到昨晚那场哭戏太过火,竟适得其反了。她不由得苦着脸问道:“娘都同你说了?”
薛二哥慨叹:“宋家岂是好归宿。”
说完兄妹俩相视一眼,都没再往下说。
赶到宋家时,薛昭平院门都没进,只在门外同薛宁道别。他递给薛宁一个陶罐子,又把路上买的两个肉饼悄悄塞进她怀中,随后才驾车离去。
薛宁把罐子抱到院里,打开一看,里头全是白花花的猪油。
宋安秀也探头来看,见了这稀罕物,顿时眼睛都亮了。
家里都是宋安秀负责做饭,她赶忙抱起猪肉罐子进了厨房,“我加上猪油,重新把菜热一热。”
李氏这个秀才娘子也不再拿乔端架子,连连说好,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猪油罐。
薛宁看看饭桌上的吃食,当真是素得没有半点油水,便由着她们去用。
安秀将菜重新回锅,刚摆上桌子,公爹宋同晋和便宜小叔子宋安珩就回来了。
晚上这顿吃干的,碗里是大米混着谷糠,桌上的菜是炒野菜,另外还有一小碟熬白菜。一大家子六口人,这两盘菜哪里够拌饭的,得当咸菜吃才行。
即便是这,也得是当家男人在时才能吃到的“好菜”。若只有女眷在家,她们就得顿顿喝稀汤粥。
宋同晋正襟危坐在餐桌前,问道:“今日菜里放了猪油?”
李氏回话:“是大儿媳带回来的。”
宋同晋点点头,眼睛也没抬一下就动筷了。
他先给儿子宋安珩夹些菜,又给自己各添一大筷子,盘子里的菜就没了近一半。
李氏又夹去一些,薛宁饭还没吃上两口,菜就见底了。
薛宁爱吃菜汤拌饭,若是没菜,有汤也行。
她才刚想到这,就见宋同晋端起盘子,将里头的菜汤都倒进自己碗里,另一盘菜汤被他分给了儿子宋安珩。
薛宁碗里的饭还有大半碗,她侧头看看两个小姑子,她们碗里也只有白饭。
薛宁味同嚼蜡,索性怀里还藏着肉饼,晚上倒不至于会饿肚子。
宋同晋放下碗筷,这时候全家也都已经停筷,这才说起闲话。
宋同晋开口道:“今日赵家人到学堂与我聊过了。”
李氏也附和道:“之前宋媒人也来过了,言辞很是恳切,想必是看重二丫头的。”
宋安秀整个人都绷起来,她憋了好一会,才蚊子般嗡嗡道:“女儿不想嫁。”
“闭嘴。”宋同晋当即斥责,“你已经十八,再不嫁就是老姑娘。”
宋同晋的表情极不耐烦,语气又生硬刻薄,薛宁听着都能觉出寒意来。
全家人都闭口不言,安秀的眼圈通红,强忍泪意不敢反驳。
李氏也在旁帮腔:“赵家家大业大,嫁过去就是享福,往后还能帮衬弟弟考功名。”
“没错,你身为姐姐,怎能只顾自己,不顾弟弟的前程。”宋同晋直这一句话,便如无形大山,压在了宋安秀的身上。
宋安珩不安地动动,好似屁股有针扎。
薛宁瞥几眼宋同晋,脸上有些不悦。
薛宁后世的家里也是重男轻女,后来她考上外地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当地工作。这么多年来宁肯一直在外飘着,也再没回过家。就是不愿看到双亲和弟弟的嘴脸。
宋同晋此时的嘴脸竟与她的爸爸十分相似,都是拿着女儿的人生去给儿子换锦绣前程。
这小说本就是薛宁写的,宋秀才夫妻俩的人设原本就不怎么样,这会对他们的不满,更是上升了两倍不止。
尤其是宋同晋,很不是个玩意儿。他为攀上高门做亲家,明知赵钱生是个色配浪荡货色,仍把清白闺女嫁给他,毁了宋安秀的一生。
赵钱生甚至还觊觎过女主角,就连原主薛氏都被他调戏过。
想起这茬儿来薛宁就糟心,若当真让这门婚事成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薛宁接过话茬,“我这次回娘家,倒是打听过赵家。”
她一开口,宋同晋的目光便移到她身上,很有种古代大家长的威严和说一不二。
薛宁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道,“与媒人说得差不离,赵家家里养着四五个佣人,日子过得很是体面。安秀若是嫁过去,想必吃喝不愁。”
宋安秀不敢忤逆亲爹,就红着眼框瞪向薛宁,目光很是绝望。
宋同晋点头,似是满意儿媳的懂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中意这门亲事。”
薛宁也点点头,很是欣喜的说道:“况且他家肯出百两银子做聘礼,只要安秀肯嫁,咱家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百、百两?!”李氏倒抽一口气,险些没坐稳。
宋安秀更是一双眼睛瞪得斗大。
乡下女子的聘礼,不过棉布几匹,鸡鸭若干,再加新衣新被而已。若能再得两三贯钱,就是极体面的了。
年初时村里宋八姐儿才刚出嫁,她家中贫寒,没嫁妆给她撑脸面。男方家中也不富裕,只给了两只鸡并一篮鸡蛋就把人领走了。
宋八姐儿家的日子与宋秀才家一般无二,都是三餐不管饱的。宋安秀自然也不敢往好处想,只想找个同村相好的,能顺顺当当过日子就足够了。
却不想她的聘礼,能有这般高!
可……可赵家这样发达,又为何会娶她,不该娶城里的美娇娘吗?
“胡说!嫁女儿岂能以钱财衡量!”
宋同晋不止想图名图利,还不想被人戳穿了他读书人的清高。薛宁说的这些,他自然不乐意听。
他义正严辞地斥责道,“我与赵家老爷乃是君子之交,爱好做亲,与黄白俗物无关!”
薛宁面露惊讶:“啊?这……难道是我搞错了?听说赵家也遣媒婆去我娘家,聘礼高出三倍,却被我娘家给轰出去了。那赵家的整日花天酒地,名声都臭了,在镇上是出了名的。”
一大家人全看向薛宁,宋同晋却恨不能堵上大儿媳妇的嘴。
宋同晋气急败坏,低声怒斥:“胡说八道!赵家何等的门楣,岂容这样污蔑!”
赵家确实没去薛家提亲,全是薛宁随口胡诌的。赵钱生的名声是臭便街的,薛家在镇里县里都有房宅,又常在市面上走动自然是知晓的。但凡是镇上有些耳目的体面人家,赵家全都不好意思登门,这才跑到乡下来说亲。
今日赵家与宋同晋碰面,想必已经许诺给宋同晋八十八两银子。只是赵家嘴上说得光彩,这钱财不是聘礼,而是助宋安珩日后赴京赶考的路费云云。
这样一来,宋家既没有卖女儿,还得了好处。
薛宁装得怪不好意思的,“那八成是我听错了,也或许是别个姓赵的。”
可镇上又有几个姓赵的举人呢?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宋同晋怒瞪着薛宁的目光恨得能迸出火星来。可他为顾全面子,就只能隐忍不发,强装着大家长的体面尊严。
他似是咬着后槽牙一般,勉强扯动嘴角,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嗯,肯定是记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银两和贯的换算,我简单粗暴些,直接一两银=1000钱(一贯)。小门小户的贫寒人家,过手的少有整块的银锭,大多以铜钱结算,也不会去兑换银子(似乎有折价费)。文中时而用文、钱、贯、两穿插使用。
至于具体的物价就不在这里商讨了,因为各朝代物价不同,每年的物价也有所不同,就连相连的城市省份都可能是不同的。
古代的购买力大多以粮食价格为基准,若逢天灾人祸则粮价波动较大。又因为交通运送不便,若北方闹灾,则南方粮价影响不大,北方粮价飞涨。
总之很有意思,如果大家有科普资料,希望能分享出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