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位仵作的来路自于薛知府的亲自任命,若这也算不正的话,咱们府邸十之八九,包括你们——”程戡目光扫过在场那些曾拿质疑眼光看叶萝和他的衙役小吏们,“也都来路不正。”
众人纷纷羞愧地低下头去,连连表示叶仵作是女中巾帼,令人敬佩。
“质疑她能力的,可以好好看看任命状上所述的缘由。还不懂的,我出钱请先生给你们细讲百遍。”程戡善解人意道。
众人连忙表示都懂了。
程戡目光落在张立行身上,关心问:“张判官可懂了?”
“懂了,是有点误会了。”
原来程戡当初那句“还要请薛知府定夺”的话,缘故在这里。
张立行虽然对程戡底气不足地应承,转而对叶萝态度却依旧轻蔑:“不过我之所以会误会你,缘于你造谣在先!你倒是说明白,你为何胡乱瞎说线索,误导开封府众人的调查方向。”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叶萝身上。
如果张判官说的没错,就这样自作主张、胡乱造谣的仵作,还值当薛知府亲自任命?
“我听周来说过,叶仵作刚来一天就跟个当家主母似得,很能使唤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能让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我检查发现受害者身上有几根偏黄色的头发,受害者本人发丝乌黑,家中所有与她近亲之人头发皆为乌发,并无偏黄发。
我还查到受害者的指甲里有残留的麻线,色呈灰土黄,而受害者近来也同样没有接触过这种灰土黄色的麻线或麻衣。
据受害者描述,她被犯案者从后方袭击,她拼命抓挠反抗,后被猛的扇了一巴掌晕了过去,所以我推断施暴者身穿灰土黄麻衣,发色偏黄。”
叶萝说完,微扬起下巴看向张立行,冷淡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结论有什么问题,烦劳张判官指教?”
张立行脸色窘迫得涨红,反指责叶萝:“那你不早说!”
“张判官指教得是,下次有我说话的机会,我一定会说。”叶萝“谦虚”受教。
大家都听懂了叶萝的言外之意,张判官上来就给她扣帽子,根本没有给她解释和说话的机会。
这么看来,张判官对叶仵作好像很有偏见,叶仵作从人品到处事都被他诬陷了个遍。
“你——”
张立行气恼叶萝一个小小仵作,居然不给他台阶下,这辈子他就没有在众人面前这么丢脸过。
她真以为有薛知府的任命,程通判护着她,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早晚有她落在自己手上的时候!
张立行袖子一甩,气呼呼走了。
“他还生气了。 ”叶萝语调淡淡的嘟囔一句。
众人:“……”
叶仵作好胆量,遇到这等被上级诬陷受辱的大事,竟还能淡然处之,处惊不变。这女子绝非凡俗啊!难怪薛知府会亲自写了一封给她的任命状。
程戡令众人散了,对叶萝道:“过刚易折。”
“不懂。”
程戡不信她听不懂,但还是耐着心思跟她解释:“在这开封府,官吏众多,规矩也多,下面的人做得再对,也不能让上级当众丢脸,否则混不长久。”
“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但我不认为我是过刚易折,我刚是因为我超强的。”
叶萝说罢,掩嘴打了个哈欠,对程戡挥挥手作道别。
程戡望一眼叶萝的背影,思量了片刻后,失笑了一声。
“郎君,特别吧?”福旺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主人为一个女人发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要知道他家主人虽然常笑,但鲜少会有一个笑容发自真心。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常伺候郎君的人可是清清楚楚 。
“嗯。”
“该出手时就出手,夫人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福旺听到肯定答案,一双眼全亮了,鼓励自家郎君赶紧上。
“特别,就要出手?”程戡冷瞥一眼福旺,“那我第一个当把晏同叔娶回家。”
福旺满脸震惊状,随即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不是不能接受地含泪表示:“我就知道,晏郎君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就是为您作的!”
“什么跟什么。”程戡嫌福旺烦,让他滚远点,半月内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财旺跟着程戡走了,不忘回头给好兄弟使眼色,做口型骂福旺:“多嘴。”
“是!”
福旺丧丧地应一声,就一人哀哀戚戚立于庭中。
等脚步声远了,没了,庭中只剩他一人,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福旺眼含愁绪,仰头望着天上的残月,忧愁朗诵:“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①
“槛菊,晏郎君常自比作菊,我家郎君说过君子如兰。槛菊发愁不能跟烟兰在一起,泣露,发愁得都哭了呜呜呜……蝶恋着花,奈何性别不对,为世人所不容呜呜呜……”
这一晚福旺的眼睛是肿的,内心是沧桑的,饱经了对世俗陈规旧俗的不忿。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引自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文中对诗词内容完全错误的解读完全是福旺的个人意淫和误解,如有冒犯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