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人见不得光,有的人或长相丑陋、或容貌受损,但所有人都有活着阳光下的权利。”
霍夫人热泪盈眶,取出木盒里的面具扣在了脸上,一度有些哽咽。
沈元惜只是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再做安抚。
元宵很快就回来复命,见所有人都在一楼等着,带着满腹疑惑敲了敲门。
“进。”
得到准允,元宵才敢推门进去。看清霍夫人的脸,她眼中满是惊艳。
“姑娘亲手打了十几日的面具,原来是送给霍夫人的!”元宵围着霍夫人转了一圈,发自内心道:“之前从没发现,原来夫人生得这样好看,比之花魁娘子都不逊色!”
“从前的确是江南花魁,只可惜遇人不淑。”霍清璇笑得温和,一双眸子清丽婉转,看得人心下一软。
元宵都看痴了,愣愣道:“真好看,若是容貌没有受损,怕是与程夫人不分伯仲。”
“程夫人,是河东程家的大夫人吗?”霍清璇眼睛亮了亮,沈元惜奇道:“莫非是旧识?”
“我与她曾是江南双绝,同一年被两名富商一掷千金赎身,只是我遇人不淑。”霍清璇羡慕:“她是个命好的,程老爷待她十年如一日,听说前段时间才添了个麟儿,儿女双全的福气啊。”
“夫人呢?”元宵下意识问了一句,沈元惜瞪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我不是……”
“没什么说不得,当初赎我老爷把我当做外室,后来被家里的夫人发现,夫人强行毁了我的容貌,把我赶了出来。”
说到这,霍清璇垂下眼眸,是道不出的落寞。
“不好意思,提及夫人的伤心事了。”
沈元惜轻抚她脸上的面具,透过镂空金丝看到掩藏在里面的疤,眼底闪过心疼。
霍清璇很快收拾好情绪,转移了话题:“姑娘此番被贵妃委以重任,若事情办得好,元家必会更上一层楼,要面对的麻烦也更多,姑娘可有做好准备?”
“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沈元惜笑道:“前些日子特地去喝了程家的喜酒,搭上一顶冠子,换得人脉,不亏。”
“姑娘加入河东商会了?”
“尚未,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沈元惜脑海里计算着元家的资产,心想若是算上那九颗金珠,说不定还真够十万金的门槛了。
不过在皇权至上的古代,被称作珍珠之皇的南洋金珠她无权处置,只能作为贡品,无偿献给皇家的人。
若是天子大悦,或许会得到一些赏赐,但价值远远比不得贡品本身。
虽说大历十五税一的律法在封建时代已经足够仁慈,但皇家对于一些稀世之物抓的过于严苛,譬如珍珠、譬如美玉,但凡极品,皆是皇权的象征,普通人不能拥有。
沈元惜憎恶这个时代,但也庆幸穿到这个鼎盛接近于唐宋的时代,而不是一些易子而食的乱世。
处理完事出了店铺,沈元惜在门口顿住脚步,低声问身边的元宵:“宵宵,交代过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请郑大人从轻发落徐师傅了。”
“好,带我去见他吧。”沈元惜眸色暗了暗,与车夫对视一眼,点头致意,而后抬步上了马车。
原先的车夫已经死于匪徒之手,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烂在了河里,沈元惜心存愧疚,贴补了他家中一百两银子,还承诺愿意供老人家的孙子读书。
那家人因此感恩戴德。
垂死老人的命,换百两白银和孩子的读书钱,对于古代农户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只有真正死了父亲的人才会难过。
沈元惜亲眼看着付正一个七尺汉子听到老父的死讯,哭得难以自抑,险些背过气去。
她心中有愧,提过每月再额外给付家五两,但付老的儿子付正不愿,主动提出子承父业,继续帮元家拉车。
上了马车后,沈元惜就听到元宵小声道:“姑娘想轻拿轻放,为何一定要把人送官,不处置不就好了吗?”
“不处置他,只处置另一位,如何能服众?”
“可这么做,显得姑娘太不近人情了。”元宵不理解沈元惜的做法,疑惑道:“徐师傅家中实在困难,偷窃纸样也是被人教唆,姑娘当着大家的面放过他,不是更显仁慈吗?”
“以仁治下,也当恩威并施。”此乃帝王之道。
沈元惜没有说后半句,怕吓到元宵。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衙门的牢房,周身臭气熏天,沈元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不等元宵说话,便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徐三被关在铁栏内,估摸着关个月余便能放出来,而王全小舅子于英此时刚受完刑,手筋都被挑断了,正半死不活的躺在隔壁。
见沈元惜来了,两人皆是一愣,而后于英破口大骂,“臭婊|子,等我出去了,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住口,没剁了你双手已是留情,你还想报复?”官兵凶神恶煞,于英一下子泄了气,看向沈元惜的目光愈发阴毒。
沈元惜乐了,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他无力瘫软的手,笑得格外瘆人:“等你出来,怕是得三年后,到时我在不在东洲尚且说不准,即便没有迁居,你动得了我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还能嫁给皇子不成?”于英被吓得浑身一紧,再张口,气势矮了许多。
沈元惜拨弄着腕间珠串,缓缓直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劳烦这位官兵大哥,将徐三领到一间干净的屋子,我有话要和他说。”
官兵下意识遵从,掏出钥匙开了门才想起告状人不能单独提审犯人,面露难色。
沈元惜接下来的话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只听她温声道:“来之前,知会过你家大人了。”
“嗷,好!”
官兵提着徐三跟在沈元惜身后,元宵小跑着追上自家姑娘的步伐,疑道:“姑娘何时见过郑大人了,奴婢怎么不知?”
“见没见过重要吗?我又不会做什么,郑熹还能问我的罪不成?”沈元惜一脸无所谓。
元宵显然没见过自家姑娘这般理直气壮仗别人的势的情况,惊得合不拢嘴,穿过长廊出了牢房才回过神来,愣愣道:“姑娘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恃宠而骄!”
沈元惜失笑,还别说,她现在仗着郑熹对自己的情谊为所欲为,却又不予以回应,的确非君子所为。
那就做一回小人吧,大不了以后再从别处补偿他。
将人提到刑房,沈元惜再三向狱卒保证不会动私刑后,屏退了左右,只留元宵在内。
徐三立即扑通跪下,哀求道:“姑娘,小的真的悔改了!可小的真的不能坐牢,坐了牢,家中病妻就无人照顾了!请姑娘开恩啊!”
沈元惜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自顾把玩着价值连城的珠串,并不理会他,直到元宵看不过去,唤了几声“姑娘”才施舍的看他一眼,姿态极致傲慢。
“小的愿为姑娘当牛做马,肝脑涂地!只求姑娘饶小的这一回,放小的回去照顾妻子吧!”徐三说话间声泪俱下,元宵得了示意,闭口不语,静静的肃立在一旁。
沈元惜冷眼看着他磕了好几个响头,才沉声道:“我可以撤状。”
徐三喜形于色,连忙问道:“姑娘需要小的做什么?”
沈元惜自袖中掏出一张纸契,放在桌上敲了敲,“只需你在这份卖|身契上按下手印,马上就能出去。”
“这……”徐三犯了难,有些犹豫。
沈元惜逼问:“不愿意?”
“愿意!只是小的有妻有子,若是入了贱籍,只怕他们会遭人白眼!”徐三哭得鼻涕一把泪,恳求道:“望姑娘高抬贵手,待贱内①病愈,小的写下一纸和离书,介时莫说卖|身,姑娘即便让小的进宫做内侍,小的也绝无怨言!”
“好!”沈元惜朱唇勾起,将契书递给身边人,吩咐道:“宵宵,给他。”
“诺。”
元宵掩唇低笑:“还不起来谢姑娘?”
徐三看了契书上的字,大喜过望,连连磕头。
那根本不是什么卖身契,是一份雇佣他为长工的文契,开得还是每月七两银子的高价,比他在珠宝铺子打首饰拿的工钱,翻了两倍不止!
这下不但能给妻子请好的郎中,儿子以后上学堂的钱也有了!
元家姑娘,于他简直就是再造之恩!
徐三当即表示自己愿为姑娘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姑娘愿意善待他家人,让他死也心甘情愿。
元宵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徐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这么被自家姑娘的手段收的心服口服,指东绝不往西,心中更加佩服。
沈元惜笑得满目温和,示意元宵把人扶起来,而后清了清嗓子:“我信徐大哥不会再做出背叛之事,徐夫人的药钱,元家替你担着了,工钱留着给她添几件新衣裳吧。”
“姑娘大恩,小的无以为报,惟愿一辈子为姑娘做事!”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沈元惜语气清淡:“以后若遇上难事,万不可再做傻事,知会我一声便可。”
语罢,不等徐三/反应,她旋即出了刑房,迎面碰上正急匆匆往这边来的郑熹。
作者有话要说:①贱内:我这个卑贱之人的妻子
元惜狐假虎威被正主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