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接连数日凑到他跟前,好不容易将他捂暖了些。在钱伯那里,还能有来有回说上几句话。
见他冷了脸,舒沅也不惧怕,立刻在心中搜寻应对他的法子。
垂下的衣袖将她手腕上一圈红痕盖住,舒沅悄悄地揉了揉,唇边抿笑:“裴六哥哥,我看见一盏……”
裴见瑾神色沉冷,唇角紧抿,出言打断:“我不想听。”
舒沅仰起脸,那双大而圆的眼睛将他望着,明亮黑润。但他也挤不出一分好脸色给她。
她方才站在百盏花灯下,又疾步走出,热得脸颊通红。
有他在前挡着,灯油没滴到她身上,纸屑竹丝纷纷落下,挂在乌发上。她现在看起来很是狼狈。
回想起方才危急场景,裴见瑾神色愈冷。
适才灯架朝她所站的方向倾倒,若侍卫来得晚一步,燃起的竹丝灯与其后的灯架相触,眨眼间便会窜起大火,将她围困其中。
舒沅出门只带了四人,还包括车夫在内,并不讲究排场。
她在街道上来往行人中仍是格外打眼。肌肤皎白,乌发如云,唇边总带着甜甜的笑意,从旁边经过的人都会注意到她。
若那几个前来查探他处境的暗探还未离去,将她认了出来……
他这样的人,从来都只会给旁人带来灾厄。
拢在袖中的手缓缓合拢,裴见瑾薄唇轻启,分外冷淡:“什么样的彩灯,还需要你亲自来取。”
此话一出,舒沅笑意淡去,又大又亮的乌眸黯了黯。
裴见瑾罕见地弯了弯唇,语声却冷若寒霜:“你也不必亲自前来。林娘子精心装点庭院,你只需多看上一眼,她便会立即派人订好灯盏送到案前。”
舒沅掐了掐掌心,才没让委屈的眼泪滚落下来,抬起头看他:“那个珠灯,我觉得你会喜欢……”
裴见瑾接下来出口的话更是无情。
他别开眼,看向那燃烧殆尽的一列彩灯,灯火映照在他侧脸上,半明半昧,轮廓分明。
“那我更受不得这份好意。所幸那灯油没烫在你身上。若伤到你,我身无长物,又与定远侯府没有交情,如何担得起?”
泪水一涌而上,舒沅眨眨眼忍回去,听见他这句,忽然想起他方才挡在她身前。她被他挡在身后,一路出来都热得难受,险些受伤,裴见瑾在前面开路,那更是不好。
舒沅靠上前去,拉着他衣袖查看,全然忘了委屈:“烫伤了吗,让我看看。”
靛青色袖口上,蹭上炭黑的脏痕,烛油顺着手臂往下淌,上端已然凝固,末端仍缓慢往下流去。
他的手也脏了。
舒沅眼圈红红的,掏出怀里干净的锦帕,喉里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疼不疼啊。我……抱歉。”
洁白的锦帕只简单擦了两下,便染得红黑相间。她云白的袖口也蹭上脏污。
舒沅的手小小的,力气也小。纵忍着泪,还是有泪珠啪嗒掉下来,打在他袖上。
裴见瑾轻轻一动,便将手抽了出来。
舒沅将用过的锦帕叠起来攥在手心里,又笑了笑:“没伤到就好。”
裴见瑾控制自己不去看她。
“你想要的木雕,我会做好叫人送去。”
听到他这样说,她原本会开心的,但眼下不知怎么,舒沅心里空落落的,咬了咬下唇,攥着锦帕的手越发用力,指节泛白。
她开口时几乎要哭出来:“那,我还能去找你吗?”
裴见瑾眉眼低垂,又是那副温驯模样,和缓道:“自然可以。你想去任何地方,都会有人为你引路。裴家二房庶子,如何能推拒你的垂怜。”
舒沅感觉心口又酸又痛,两刻前的满心欢喜化为苦涩。
她立在原地,怔然看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