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季凌洲起身推开门,来到院中,院子里挂了几盏风灯,灯光下,雪花打着旋儿落下,像轻盈的蝶儿在舞动着。

长歌走到季凌洲的身边,替他披上雪狐毛大氅,低声回话,“王爷,属下的人发现香山周围有山匪出没,另外太子殿下已经奉旨上山剿匪,此时已经在慈悲寺设伏,只待那些山匪闯进来便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另外属下还发现有一股势力,也埋伏在慈悲寺,看上去不像是山匪。”

长歌的话音未落,季凌洲便脸色一变,剧烈地咳嗽了一声,“不好,念念有危险。”

他顾不得很是虚弱的身体,跑进了雪地里,待他打开雪庐的木门,只见身穿胭脂色的斗篷的沈念就站在他面前。

他一时怔住,眸光微动,似耀眼的星河,他想象过千万次他和沈念的初遇,总也不能想到他和沈念再次相遇会是怎样的场景。

大雪静静地落下,寒风乱卷轻如鹅毛的雪花。

沈念的双颊和鼻尖被冻得微红,发髻有些散乱,金步摇垂下的长长的流苏轻轻晃动。

碧色衣裙的襟口处有一圈毛茸茸的狐狸毛,少女见到季凌洲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低头浅浅一笑,将那小巧的下巴埋进了那圈绒毛里,更带着少女的明媚娇憨,少女缓缓蹲身,替季凌洲拾起掉落在雪地里的帕子,递给季凌洲。

而后缓缓一福道:“臣女拜见摄政王殿下。”

季凌洲鬼神差使地想去搀扶沈念起身,还未碰到沈念,手又骤然缩了回去,便想着初次见面,他这般做未免让人觉得唐突,只是温和一笑道:“沈娘子不必多礼。”

因此刻心中的激动和喜悦,那骤然缩回来的双手竟还带着几分颤抖,他将手拢进袖中,手指捻着帕子,心跳好似擂鼓。

他从未想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相遇,梦想成真时,他竟是这般欣喜又心动。

他便恨不得再看沈念一眼,再多看一眼。

为了这一眼,他等了许久,也盼了许久。

沈念被季凌洲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带着恳求,试探般地问道:“今日我随姨娘和妹妹来慈悲寺为母亲祈福,却不料遇到贼人,如今妹妹被贼人掳走,我与婢女走散,见此处守卫森严,便猜测定是有贵人在此,只得上门打扰,不知是摄政王在此,臣女多有叨扰,实属臣女冒犯了。可否请王爷容臣女在此处避难,待贼人散了,臣女便会速速离去。”

季凌洲微微颔首,温声道:“好,沈娘子请进。”

季凌洲答应得果断,让沈念觉得有些意外,但一想到季凌洲本就是那温和宽厚之人,便浅笑着道了谢,便随着季凌洲进屋。

屋子里炭烧的很足,一进门她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沈念知季凌洲的身体素来病弱,是受不得寒的。

便心中感叹像摄政王这般尊贵之人,也无法事事完美,即便是生得一副仙人的相貌,高贵儒雅的气度,温和耐心的性子,上天却给了他一副病弱身体。

方才她将帕子递给季凌洲时与他指尖相触,一阵好闻的药香传来,这屋子里的有一股药味,但只是淡淡的,并不难闻,很快那股好闻的药香将那股药味掩盖,沈念甚至觉得那股药香闻起来有一种安神的功效,让人觉得很安心。

长歌为沈念奉上一盏姜汤,季凌洲关切地道:“夜里风大,方才娘子吹了冷风,喝点姜汤驱寒暖暖身子,另外我会派人去寻沈娘子的婢女,待寻到了,便让人带她前来和沈娘子团聚。”

“这点小事又怎敢劳烦王爷。”

前世,沈念被田氏派来的人迷晕了带走,碰巧遇到了上山剿匪的太子季容笙,想必是季容笙觉得她和陆朝颜长得像,便救下了她,又不知是何缘故,他们返回慈悲寺的途中再遇山匪追杀,最后不得已在被困山中。

沈念以为将自己的和沈盈的房间调换了,又让沈盈穿上自己的衣裳便可逃过一劫,可她还是低估了那山匪的实力,那伙山匪冲进慈悲寺,掳走房中女眷,又趁机抢夺财物,她带的几个护院眼看着守不住了,她又不想让那些会武的护院折在此处,便换上婢女的衣裙,换上披风兜帽,来雪庐寻求摄政王的庇护,又吩咐那些护院独自逃命去了。

那些护院没了她的拖累,想必也不会被那伙山匪杀害,也可逃过一劫,但花怜和她一起趁乱逃往雪庐时,却走散了。

她不禁在心中叹息自己运气实在不好,想法设法躲过了田氏的陷害,却没想到遇到了更加凶狠的山匪,又想到大概前世沈盈也遇到了山匪,只不过太子亲自带兵剿匪,沈盈被安全救出,虚惊一场后,最后还是平安无事。

如此想来,沈盈的运气比她要好得多。

其实她觉得去雪庐寻季凌洲庇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故,方才她听到了箫声,她便想到了临死前在慎刑司大牢中听到的箫声。

她便在想,那晚吹箫之人与雪庐中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便想着来雪庐看看。

“举手之劳罢了,今日我与沈娘子在此相遇,那便是有缘,听说沈娘子也喜好音律,你我志趣相投,或可成为知音,况且那些山匪扰民,作恶多端,本王便当是替民除害罢了。”

沈念知这位摄政王虽最待人温和,没有王爷的架子,却生得一副淡泊的性子,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

是以她来到雪庐也是碰运气,没想到他不但肯收留自己,还愿意派人去寻花怜,看来她的运气也没有太差。

她自一进门便见到了桌几上的玉箫,有些好奇地问道:“方才那箫声……”

她想起方才在厢房听到了琴声,又想起自己前世翻墙去了雪庐,见到季凌洲在雪地里弹琴,她又听出那箫声最多算是中上的水平,而那琴音却到了一种高深莫测的境界。

那表明吹箫之人和弹琴之人并非是同一人。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就在这时,早已醉得人事不醒的谢长庚,隐约好像听到有人讨论吹箫之人,便忽而从塌上坐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因醉酒眼神朦胧,以为自已还在做梦,便揉了揉眼睛,见到了捧着茶盏的沈念,忽而惊呼一声,“妈呀,本世子这是见到了仙女?”

又觉两腿绵软,好似踩在棉花上,觉得瞧得不甚真切,便更觉自己身处九天宫阙,将眼前被他夸得红了双颊的沈念视作天宫仙子。

他醉眼朦胧,对着沈念傻笑,又拿出随身带的酒壶,笑呵呵地道:“仙子可愿赏脸陪本世子喝一杯?”

季凌洲抬手扶额,他差点忘了喝的烂醉如泥的谢长庚。

长歌见季凌洲的脸上虽挂着笑,那笑却只是牵动着嘴角,并无几分温度,显然对于谢长庚突然冒出来,已是十分不满。

长歌暗叹谢世子要遭殃,便赶紧上前劝道:“谢世子,您喝醉了。我这便扶您去休息吧!”便打算搀扶谢长庚离开,看在他医治了王爷的份上,对他施以援手。

不料,谢长庚对此时自己的危险处境浑然不觉,他一把甩开长歌,笑吟吟地道:“别打扰了本世子和仙子说话。”

长歌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自家王爷一眼,只见季凌洲对他点了点头,他在心里暗暗地道了一句,“谢世子,对不住了。您碍着咱们王爷的事了。”

长歌突然闪至谢长庚的身后,他出手之快根本就无人察觉,眼见着谢长庚直直地倒在桌上,沈念心头一惊,便问道:“谢世子他没事吧?”

季凌洲笑得一脸的和善,指尖挡着自己的唇,轻咳一声道:“谢世子不胜酒力,应只是睡着了。”

长歌便很有眼头地将“熟睡”的谢世子扶了出去,又庆幸这雪庐中不远处还有另一间厢房,否则谢世子今晚只怕会沦落到在雪地里睡一晚。

季凌洲能等来心上人,季容笙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他先是带着五百金吾卫在慈悲寺旁的山林中等了大半夜,山中积雪深厚,北风凛冽,他和五百身穿铠甲的兵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大约三更天时分,那伙贼人终于按奈不住,冲进了慈悲寺中,季容笙早就放出风声,只说是今日有不少达官贵人带着女眷来庙中上香,那伙山匪自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在他们冲进慈悲寺的厢房中,抢夺了财物,打算掳走女眷之时,季容笙便带人杀了进来,内有东宫暗卫扮成普通上香的百姓,藏身佛塔,外有五百金吾卫等着将那些山匪一网打尽,最后季容笙一声令下,暗卫和金吾卫来个里应外合,将那些山匪半数剿灭,余下的山匪溃不成军,已经悉数被生擒。

他冲进那间厢房,果然便见那贼人肩头扛着一个被迷药迷晕的女子,那贼人见有官兵闯入,便赶紧带着那女子策马逃走。

季容笙翻身上马去追那贼人,堪堪要追上那贼人之时,便将腰间的佩剑一把掷出,一剑刺穿那贼人的后背,那贼人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女子也滚落在雪地里。

季容笙紧张得下马去扶那女子起身,待他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之后,骤然变了脸色,她根本就不是他梦中之人,她们只是身量相似,但容貌却是天差地别。

他一把紧握着那女子的双肩,怒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