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陆朝颜的目的已经得逞,那两名抓住花怜和花影的太监也趁乱溜走。

花怜冲了进来,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宸妃娘娘的品行您是知道的呀,她是绝不会做出伤害他人之事,更别说持刀杀人了。”

“陛下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宸妃娘娘虽然得宠,但你们长明宫的奴婢难道都是非不分的睁眼瞎不成?”红露反驳道。

红露知道皇上看中她家姑娘,也知道季容笙定会为陆朝颜撑腰,她说的这番话也是陆朝颜事先便吩咐好的,只一口咬定是自己亲眼所见沈念杀人。

方才花怜和花影并未没有见到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陆朝颜背对着她们,那两名太监松开她们时,陛下就已经冲了进去,陆朝颜也已经出了事。

可惜那两个太监也逃了,陆朝颜做事不曾留下半点漏洞,花怜也没了主意。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沈念会杀人,她哭诉道:“陛下,自从娘娘没了眼睛,这半月来,整晚都疼得无法入睡,昨日,娘娘高烧不退,差点就……”花怜哽咽了,娘娘都已经这样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为什么陆朝颜还是不肯放过她。

花影也在一旁解释,“娘娘昨日高烧不退,汤药都灌不进去了……”

红露担心季容笙因为花怜的哭诉会对沈念心软,便打断了花影的话,“正因为宸妃失去了眼睛,这才对我们姑娘怀恨在心,起了杀心。”

已经晕过去的陆朝颜此时也艰难地苏醒过来,她虚弱地靠在季容笙的怀中,柔弱地道:“表哥,我无意与宸妃姐姐争,宸妃姐姐定是对我有所误会,表哥不要怪宸妃姐姐。”

陆朝颜流泪不止,抬手抚摸着季容笙的眉头,轻叹了一声,“我自知配不上表哥,又怎敢妄想皇后之位,我只求表哥怜惜我,容我一个安身之处便罢了。”

她这番假意为沈念求情,实则更让人误会,众人都会认为沈念因被夺了眼睛怀恨在心,又因皇后之位才对陆朝颜起了杀心。

果然季容笙的脸色越发阴沉,冷眼看着沈念,沉声道:“沈念,你还有何话说?”

沈念冷笑一声,她虽看不见,但能听出季容笙话语中压抑的怒气和不耐烦,沈念已是万念俱灰,只求一个解脱。

“是我所为,但求一死。”

陆朝颜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除去沈念,她便解决了这宫里对她的唯一的威胁,既然沈念已经认了罪,便是陛下也只能下令处置,不能再偏袒护着她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季容笙虽说此刻已经震怒非常,但陆朝颜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些她害怕看到的东西,他像是在等沈念为自己辩解,好像沈念说什么他便会相信她。

他的眼神却让陆朝颜更加心中难安,她只想让沈念赶紧去死,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的安心。

沈念的嘴角噙着冷笑,一言不发,也不打算再为自己辩解。

她这般态度彻底惹恼了季容笙,“是因为你恨朕,便想要杀了朕的心爱之人吗?你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吗?”

花怜哭着爬到沈念的身边,苦苦相劝,“娘娘,您心里有什么委屈便和陛下说呀,娘娘,您快和陛下说您根本没有杀人啊……”

见沈念仍是一声不吭,花怜只得一下一下地磕头,直到额角破了,鲜血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求陛下饶了娘娘吧!求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娘娘,娘娘她心里实在苦呀……陛下知娘娘早已将一颗心都掏给了您,娘娘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情陛下怜惜娘娘,否则娘娘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陆朝颜担心季容笙心软,便对红露使了个眼色,红露爬到陆朝颜的面前,突然大呼一声,“陛下,姑娘流了好多血,姑娘她好像快要不行了!”

“回紫宸宫。”他便抱着陆朝颜匆匆离去,只丢下一句话,“来人,将宸妃押入慎刑司地牢,待朕查明真相,一并责罚。”

季容笙抱着虚弱的陆朝颜,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长明宫。

待皇帝离开后,守卫皇城的金吾卫首领谢将军便带兵围住了长明宫,谢将军先是恭敬地对沈念拱手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娘娘,请您随微臣前往慎刑司。”

方才皇帝的旨意是先将人关起来,只说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宸妃的封号和位份都还在,便是谢将军也不敢轻易得罪了沈念,况且皇帝并未下旨降罪,也只能暂时关在慎刑司大牢中,等候处决。

“好,我绝不会为难沈将军。”沈念艰难地起身,花怜和花影一坐一右抱住了沈念的腿,沈念苦笑一声,道:“如今这世上已没了我牵挂之人,我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你们。你们跟我一场,却被我连累。”

“娘娘,我们是心甘情愿跟着娘娘的,娘娘去哪,我们就去哪。”

沈念搀扶着花怜和花影起身,“好,这个地方困了我三年,如今,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沈念的脸上竟然浮起松快的笑来。

……

紫宸宫,几个医术高明的老太医忙成一团,季容笙寸步不离地守在陆朝颜的床塌前,好在那伤口虽看上去严重,却并未伤及要害,伤口也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深。

只是陆朝颜虽皱着眉头,疼晕过去几次,却并未怎么叫唤,强忍着泪水的委屈模样,更叫季容笙心疼。

但她每一次苏醒都在为宸妃求饶,只说是自己的错,不怪宸妃。

季容笙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待季容笙亲自为她包扎伤口,上药,又喂她服下安神的汤药后,季容笙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寝殿。

现下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守夜的太监也忍不住打磕睡,王贵上前奉茶提醒道:“陛下明日还要上朝,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季容笙喝口茶提提神,揉了揉眉心,突然问道:“你觉得今日之事可是宸妃所为?”

王贵被问得一呆,他可不信病成那样,连站都站不稳的宸妃会有力气杀人,陆朝颜的奴婢说宸妃杀人是在场之人亲眼所见,其实真正见到的也只有皇上自己,皇上听闻红露说陆朝颜有难,便快步冲了进去。

皇上是习武之人,本就比寻常人的步伐要快得多,再者,便是王贵这御前的太监总管也得和季容笙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离得太近。

所以当王贵迈进长明宫内殿时,其实并未亲眼目堵宸妃杀人,只见到了宸妃手中握着那带血的匕首。

“奴婢不敢轻易断言,陛下信宸妃娘娘会杀人吗?”王贵深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磕头请罪,只希望莫要惹怒了季容笙,又被责罚。

“你起来,”又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地道:“先退下吧!”

王贵没想到季容笙并未发怒,他轻易便逃过一劫,便赶紧退了出去,守在殿外,一刻钟之后,他看见李安从紫宸殿出来。

王贵便大胆猜测,陛下定然也不信宸妃娘娘会杀人,不然也不会派李安出面去查这件事了。

李安直接听命皇帝,时时贴身保护,神出鬼没的,听说手段极其狠辣,被他盯上的,他必有一套法子问出实情,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夜国探子,他也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让他们吐露秘密。

陛下既然派李安出面,相信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季容笙不知为何,在见到陆朝颜受伤之后,本应极度震怒,严惩沈念才对,可他见到那苍白清瘦的脸,他的心里便觉得堵得慌。

才一个月未见,沈念便消瘦了许多,甚至病得连站都站不稳,就像是一朵还未尽情开放,便已经迅速枯萎的白海棠,他甚至从她的身上见不到几分活人的鲜活之气。

她那时的模样,像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季容笙好像想到了什么,像发疯似的跑去了出去,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就要失去沈念了。

那个在他身边三年,不争不抢,乖巧安静的女子。

三更天已过,王贵也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见季容笙二话不说,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他赶紧扇了自己一巴掌,保持清醒,又对昏昏欲睡的小夏子嚎了一嗓子,“快跟着陛下,这么晚了,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外面天寒地冻,冻着龙体可怎么好。”

深冬的夜晚可比白天要冷得多,北风刮了一夜,地面的积雪便结了冰,又冷又滑。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摔断了。”王贵没走几步,便摔了一跤,揉了揉发疼的后腰,问年轻的小夏子,“你可瞧见陛下往那处宫殿去了。”

小夏子扶起师傅,指向慎刑司的方向,“陛下好像去了慎刑司。”

王贵呆了呆,半晌才回过神来,“陛下是去找宸妃娘娘了。”

……

慎刑司的地牢阴冷潮湿,好在谢将军也不敢轻易怠慢了沈念,不但准许花怜带了汤药和一些必需品,还带了厚被褥,甚至谢将军还命人在牢里生了炭盆,从长明宫里出来时,沈念的脸色便不好看,他也担心宸妃娘娘身体弱,在牢里熬不住,便尽他所能,给沈念主仆行方便。

不过宸妃娘娘也着实可怜,眼睛没了,还病得这般严重,又到了这个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刚进地牢,便病得不醒人事,高烧不退,谢将军便私下决定去请太医来,太医灌下了一剂猛药之后,人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地牢里四处漏风,便是烧着炭盆也无济于事,后半夜又是刮风又是下雪,大雪穿过已经生锈的铁栏杆飘落在牢房里,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地上也铺了薄薄的一层雪。

几片轻盈的雪花落在沈念的脸上,碰到那烧的红彤彤的脸颊,很快就融化了。

不过那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沈念缓缓睁开眼睛,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个字,“花怜,又下雪了吗?我睡了很久了吧?你扶我起来。”

花怜抹了抹眼泪,让沈念靠在她的身上。

地牢里冷得像是结了冰,北风刮个不停,地牢里四处漏风,到处都是凉飕飕的。

花怜只能让沈念靠着她,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些温暖,“娘娘,外头下了大雪,这几个时辰,积雪想必有几寸深了。”

“那外头的雪景定然很美,对吗?”沈念微勾着唇,言语中满是对雪中美景的向往。

只可惜,她还来不及见到今年的初雪。

但能死在这个美丽的雪天,她也已经知足了,她此刻的心境,倒是有一种释然的解脱。

花怜点了点头,鼻头一酸,又落下泪来,“外面很美,奴婢还见过娘娘三年前亲手种下的红梅花,如今已经花开满园,此刻定然迎着风雪,傲然绽放呢!”

“还真想看一看那些红梅花,不过不看也罢,看了便舍不得那些花儿,便会对这世间再生出了不该有的眷恋。”沈念说的很慢,也说的很费劲,她的嘴唇变得干裂,喉咙快要冒烟,她觉得喉咙有些痒,费力地一阵咳嗽,又咳出了零星的几点血沫子。

花怜见沈念这般痛苦,更觉心疼,便再劝道:“娘娘别怕,从今往后,奴婢便是娘娘的眼睛,替娘娘看遍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好。”

良久,沈念有气无力地靠在花怜的身上,半晌才道:“花怜,抱歉,我不该带你进宫的。”

花连低低地哭着,声音也哽咽了,“能伺候娘娘,奴婢三生有幸。”

“阿娘,对不起,是我没能护住阿弟。”沈念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兄长再等等我,念念很快来便会来和兄长团聚…”

“花怜,那药是不是已经熬好了,替我将那碗药端过来吧,我有些累了,喝了药,我想再睡会。”

花怜见沈念不再抗拒喝药,喜得跟个孩子似的,又哭又笑,她赶紧起身,想将那煨在炉子上的汤药端来,沈念便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待要刺进自己的胸口,了结性命,结束这痛苦短暂的一生。

只听哐当一声响,地牢的铁锁被人一剑斩断,有人冲了进来,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刀刃,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季容笙的眼底一片通红,压不住眼里的怒火,“沈念,谁许你自戕,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