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喻青嫣抱着空漆盒从晋王府出来时,外头候着的马车已经换过了一辆。车夫告诉她,蔡保已经等不住先行回去了,让他在这里候着接她回去。
喻青嫣没有多想,现在满脑子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二话不说地提起裙摆就要上车。刚进了半个身子,就听见云绿从府中一路追出来,生怕她就这样走了,边跑嘴里边喊着“喻姑娘”。
眼看着她都追到车前来了,喻青嫣无法,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只能扭过身和她打招呼,语气不大好地问道:“云绿姑娘,还有何吩咐吗?”
“不是我,是世子殿下,”云绿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匆匆地转告她,“世子殿下刚刚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是让你今夜务必注意安全。”
“不劳殿下费心。”喻青嫣表面得体笑着,内心却腹诽不已。心想着慕策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面让她赶紧滚出晋王府,一面又假情假意地派人来告知注意身旁安危,真是戏台上的伶人都没他会演戏。
好在除了这句话之外,慕策之也没再吩咐些别的,喻青嫣又耐着性子同云绿寒暄了几句,终于坐上了回太医署的马车。
门帘一遮上,她便忍不住瘫坐在软凳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捶打着自己疲软的膝盖。今天这么一通折腾,明日必然得多好几块淤青。
手上被烫伤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疼,喻青嫣忍不住皱着眉想着,明日即便是刘长辞让她去送药,她也绝不会再领这份苦差。
从晋王府回来,喻青嫣重新回到自己的房内时,时辰已过了巳时。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这个时间,学子们应该都用完饭去校院念书了。
喻青嫣先打了水把自己的伤口仔细清洗了一遍,熟练地涂上药包扎起来,之后便和衣上了床。
她从早上起到现在就没吃过什么东西,此时腹中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但此时她脑子里更多的是与人打交道后的疲惫,以至于连饭都不想用,只觉得困意一阵阵抵挡不住地袭来,很快便入睡了。
待得喻青嫣一觉醒来,房内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外头具体是什么时辰了。
她倦怠地伸了个懒腰,披了件外衣踩上绣鞋便要摸黑去点灯。
手将将摸索到了桌边,不慎碰到一只肌肤粗粝的属于男人的手,喻青嫣吓得惊叫了一声,连连向后退去。中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的身子一晃,不稳地向后摔去。
腰间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臂,将她稳稳地拖抱进了怀里,她听见头顶传来独属于重烨的熟悉低嗓:“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喻青嫣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忍不住抬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半是嗔怒道:“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直愣愣坐在那里,我还当是屋里进贼了,差点吓死我。”
就她这么点如同猫抓般的力道,对于常年习武的重烨来说压根不痛不痒。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重新站稳,顺手帮忙将桌上的油灯给点了,漆黑的屋子里终于重新亮堂了起来。
这才道:“看你睡得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喻青嫣匆匆伸手将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压至耳后,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有些疑惑地问道:“将军今日怎么忽然来了?难道府上不忙吗?”
忙,忙得压根抽不出什么空隙。他进京面完圣后,回府的消息刚传出去,立马就有数不尽的应酬找上门来。
可他总不能如实和她说,只是因为分开了一日,他就一直满心惦念着她,甚至无心应付那些专程带礼恭贺他的官员,偷偷进宫翻了太医署的墙只为来瞧她一眼吧。
这些话太过露骨,重烨说不出口,也无法说出口,他垂下眼脸,感觉到自己隐在暗处的耳根正在隐隐发烫,最终只是轻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橘黄色的烛火渲得二人间的气氛有些暧昧,重烨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瞟回了喻青嫣的脸上。一日未见,她的眼中比先前多了些疲累,但好在睡过一觉后补了些精神,此刻眼睛映着些朦胧雾气,说不出的乖软。
他刚想说些什么打破一下两人的尴尬,目光忽然被喻青嫣用纱布缠住的手指给吸引住了,眉心猛然一拧,手比脑子更快一步握住了她的腕:“手怎么伤了?谁弄伤的你?”
喻青嫣有些不自然地将手给抽回来,支吾道:“煎药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已经擦过药了。”
她不善撒谎,每次说谎的时候总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重烨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谎言:“说真话。”
“不然我直接去问蔡保你今日去了何处,干了何事,相信他绝不会瞒我。”
“别!”喻青嫣想也不想地慌忙抬起头来,若是被他这样一闹,今日这事怕是无法善了,届时她如何去诓骗他人替她去送药。
喻青嫣颇为无奈地撇了一下唇:“我自己说便是。”
说罢,喻青嫣便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同重烨说了,隐去她跪了一个多时辰的事不谈,只说是当时没端稳药,不小心烫着了手。
重烨听完后却还是一副不甚高兴的模样,摩挲着手中那个白色的玉扳指,冷哼一声:“当初本将特意让蔡保好好照顾你,他却转眼便将你往火坑里推,看样子,是完全没将我重将军府放在眼里。”
“也不能这样说,蔡学子还是很照顾我的,这次送药是刘太医丞让我去的,他也无法阻拦,还特地将我送过去了呢,”喻青嫣宽慰他了一句,特意将受伤的手指摆在了他的眼前,语气带着几分哄诱的意味,“我是大夫,能看出这点烫伤明日便能好,还不如之前在自己身上练针灸术的时候扎出来的那些针眼严重,放心吧。”
“你还敢提起这个?”重烨颇为恼怒地瞥了她一眼。
当年喻青嫣按照医书上所言,在自己的胳膊上试针探穴的事,他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虽说当时身边也有几个军医站在她身边看着,但是眼睁睁瞧着她一针一针地往自己手臂上试着扎,直至整个小臂上全都是银针,多少还是有些形容可怖。更别提有些时候没扎进穴位,不仅会疼,拔针时还会见血。
喻青嫣本身皮肤便细嫩,平日里不小心磕碰着了,淤青没个几日也散不开。学了针灸之后,手上便时常会出现一些淤伤。有次湛白和她胡闹时不小心按到了她的手臂,她脸色白得不像话,掀开宽袖才发现她藏起来的密密麻麻的针眼。
自那时候开始,重烨便绝了她继续学习针灸术念头,为此喻青嫣还负气搬离了王帐月余,第二个月战事告捷才搬了回来。
如今猛然提起这件事,重烨心中还有着几分后怕,偏生喻青嫣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吟吟地盯着他瞧,直瞧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喻青嫣撑着脸欣赏够了重烨这副压抑着怒气而不忍呵责的模样,正要开口安抚他几句,却见重烨的脸色忽然变得肃冷起来,一把抄起放在桌上的佩剑,抬手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相处多年,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喻青嫣立即心领神会地找了个角落将藏好,慌忙中,她蓦然回忆起白日临走前,云绿追上来对她说的那句“务必注意安全。”
可慕策之怎么会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杀她?
还未等喻青嫣想个明白,她房间右边的窗户便被人一脚踹开,跳进来一个黑衣蒙面男子。
他在房内环视一周,没见到喻青嫣的踪影,只见到了一个坐在凳子上轻轻摩挲着刀柄的重烨,心中顿时暗道不妙。
不过重烨可不会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他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冲出,瞬间就和那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喻青嫣躲在衣柜中,透过衣柜的空隙偷偷往外头张望。凭她的眼力,很轻易便能判断出对方的功夫远不及重烨。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蒙面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不是重烨的对手,随意地应付了几招之后,就连忙想要跳窗逃走。
重烨不紧不慢转了个身,剑从剑鞘中滑出半截,正好封锁住了他的去路。那黑衣人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回身凌厉地冲着重烨攻去。
不过重烨似乎颇为熟悉他的路子打法,见招拆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说,”重烨将他反手制住,面色狠戾地一脚将他的左腿踹折,冷冷逼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闭嘴不语,眼见任务失败,立马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没过几息就见他的嘴里溢出黑血,人已经没了。
喻青嫣连忙从柜子里走出来,伸出两指去探他的脉息,顺便将他的面罩给扯了下来。
面罩之下只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若是丢在人群里几乎无法第一时间认出来。
但是重烨却沉吟了一会儿,对喻青嫣笃定地说道:“他是禁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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