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三封信件
招财顾不得身上风尘,赶紧自怀中掏出信件,贾赦接过,上面还带着几分余温。他指了指火盆,要招财过来烤火。
招财抖抖索索蹲在炭火边,探着手烤了烤,他脚冻得发痛,但也没胆子在主子跟前脱鞋子。
贾赦拆了第一封从江南林家寄过来的信,竟是给贾府报丧的。林如海他爹腊月初九没了,小妹贾敏还专程给哥哥贾赦写了一封信。
和贾母这个当娘的不一样,贾敏和贾赦兄妹之情居然还挺深厚。当娘的不喜欢老大,贾敏自个儿也觉着母亲有些偏心,从小就和大哥好。
大哥贾赦读书不成,但是淘宝贝在行,时常会给妹妹贾敏带些玩意。
要是贾敏知道自己家唯一的姑娘落到那个下场,不知道还能不能和贾赦这个哥哥好下去。
贾敏的信有些琐碎,除了对父亲和家乡的思念,便是些在江南的琐事,比如去了江南这么久,风土人情、食物口味,仍旧不习惯等等,最后又贾赦好生进学,不要吃太多酒。四爷穿到贾赦身上这么久 ,还没听见贾母说过这等贴心话。
见大爷看过了姑奶奶的信,招财又道:“太太和奶奶她们才回到家中,林家报丧的人就到了,太太担心得更什么似的,指了赖管家,特意往南边去一趟。”
贾母自然是担心,这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
贾赦听罢点头,贾母指了赖家的去,奔丧是一回事,怕也是为了照贾敏,怕她忙乱吃亏,林家老爷身子不好,贾敏才及笄就催着把亲事办了。
贾赦见他两手空空,又问招财:“我要在此处守到年后才能回去,衣裳可帮我带来?”
招财赶紧去招呼人将几个大箱子抬进屋子,庙里小屋子一时间变得拥挤起来。
“带了带了!咱们奶奶亲自收拾的,要小的赶紧过来服侍,怕大爷在此处住的不习惯,委屈您了。”
贾赦又道,“有什么好委屈的,你回去照应着些,大爷我不用你服侍,顺便给爷带封信回去。”
招财才顶着寒风过来,身子还没烤热,想到自己又要吹着冷风回去,面上有些僵硬。
贾赦见状挥了挥手,要他出去:“今日太晚,这几日你也累,就多留几日再走。”
招财干脆利落答应了一声,就到下人们落脚的屋子去。人都走后,贾赦才将后面两封信件打开来看。
一封是谢家的兄长寄来的,要贾赦在孝期好生进学,多看朝廷邸报,等出了重孝,谢家会想法子给他谋一个实差。
担心贾赦纨绔子弟有个一品将军爵位后就沾沾自喜,谢进还特意给他分析局势,他们这等人家,再过几代,生计就会艰难无比,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爱操心的兄长,
最后一封信让雍正爷意外,西宁王府世子今后要去西北军,来信询问贾赦可愿同去建功立业。
四爷读完,将后两封信件投入火盆,看着火舌舔过,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就说后面将近一个月,贾赦都在庙中读书,贾代善入土为安后,料理各样杂事毕,回到府中关上门继续开始守孝。
一品将军的服制和诰命衣裳都已经做好,宫中圣上龙体欠安,贾赦想要进宫递请安折子未能成行。
谢氏抱了儿子出来,这一段日子不见,小家伙又机灵了许多,见到贾赦居然也不认生,伸手就要父亲抱。
四爷将孩子接过来抱着颠了两下,姿势十分笨拙,贾瑚还一个劲儿咯咯笑,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
要说这贾家的孩子,长得还真是不赖,原主贾赦若是能读书,必然是个戏文里的玉面书生。
康熙爷身量不高,雍正爷自认长得一般,算不得英俊,不想却能在贾赦身上英俊一回。
谢氏笑着叫陈妈妈把儿子抱下去,两夫妻说也好说点悄悄话,她神神秘秘道:“大爷交代的事,我都办好了。”
贾赦点头,但凡叫谢氏做事,就没有不妥的,正当此时,荣禧堂的贾母正给自己宝贝孙子贾珠戴虎头帽,忽然有丫鬟慌慌张张进来。
“太太、二奶奶!外面官府来了人,不知要做什么?”
贾母一听,面色凝重,立马着人去叫贾政,“快叫你们二爷来,我们妇道人家,不好露面。”
王夫人赶紧又起身,私下同婆子道:“把大老爷也叫上。”
贾赦和贾政见过来人,乃是官府小吏,小吏还带了两个衙役。
来人很是客气,叫衙役将一个团锦富贵纹样的锦盒打开。
“二位稍安勿躁,有人来报官,说在黑市里见到了府上的丢失的御赐之物,此事马虎不得,故而大人才叫小走一遭。此物是一对钧瓷宝瓶,他们分赃不均闹出来,说是从府上偷盗的御宝,这么大的物件,怕也不是简单宵小之辈能偷走的,是以大人不敢马虎。”
贾政上前一看,这一对宝瓶高有一尺余,天青色出得极好,似乎是早前贾代善还在时谁送的贺寿礼。
他连忙又道,“我家中才经了大丧,人来人往,恐怕是混进了宵小之辈。”
这一对瓶子甚是合四爷审美,他就喜欢清新素雅的品位,拿起瓶子来仔细欣赏一番,对弟弟贾政道:“是我府上的东西,万幸不是御宝。你还是和母亲和弟妹说一声,再盘一回账目。”
此事若是贾赦提,依着贾母的性子,定会觉他别有用心,如果贾政提,当娘的定会觉着二儿子懂事顾家。
一时兄弟二人送走了小吏,打赏几吊银子,才去和贾母回话。
贾母听了儿子们的回话,知道不过是丢了寻常物件,方才松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在不是顶重要那几样。”
贾政想起方才大哥所说,又道:“母亲,父亲走得匆忙,又近年关,家中忙得脚不沾地,如今诸事尘埃落定,咱们还是将东西清点一番,免得真的丢了要紧物件。”
果然如雍正爷所料,贾母听贾政一说,看着儿子眸中满是欣慰,面露赞许,笑盈盈点同意:“你说的好,就这么办。”
清点家中物件一事,贾家母子只需点个头,轻飘飘说几句话,最后忙进忙出,脚不沾地的人是当下管着钥匙的王夫人。
周瑞家的忍不住抱怨起来,“来来往往的这么多礼,当下都还没有理清,又要盘账,可不是要将咱们太太累死!”
那大房的奶奶可真是会讨清闲,如今当个甩手掌柜,还能当一品的诰命夫人。周瑞家的瞧着核对账目的自家奶奶将眼睛都熬红了,心中有怨。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次来的还不止谢氏一个,周瑞家的才出来叫管厨房的媳妇进去回话,就见赦大爷穿了一身藏青织锦大袄,抱着着个裹着灰褂子的半大婴儿,身侧亦步亦趋跟着的谢氏穿一身靛蓝衣裳,头发用一套银簪挽着牡丹髻。
大奶奶真是闲人命好,穿这么老气颜色的衣裳,都跟个小姑娘似的,桃花满面。
周瑞家的原本以为几人是要往老太太那边去,才会路过厢房,哪里想得大房一家子竟是直接从游廊那边往这处来。
周瑞家的连忙上前赔笑,将三人迎进屋,“大爷、大奶奶。”
王夫人很有一家之主的作派,支使妈妈们端茶,搬椅子。谢氏见摆了一桌子的账本,笑道:“二弟妹真是咱们家中头一个操心人。”
王夫人面色不咸不淡,只淡淡道:“大嫂若短了什么,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过来?”
贾赦冷眼看着,这个弟妹可不如后面那个叫王熙凤的丫头,身上没一股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明劲儿。
他瞟了账本一眼,说到:“弟妹可是误会了,我家奶奶不是来找你有事,只是我们三人在家中遛弯,走着走着就到了这,我家哥儿见这边许多丫鬟婆子热闹,指着要来看,却是二奶奶在此处听人回话。”
王夫人一看贾赦怀里的哥儿,就这么偎依着父亲,软乎乎的手捏成拳,一口又一口的啃着,像是在品尝珍馐美味。
一会儿哈喇子流出来了,谢氏又爱怜的拿了帕子给他擦嘴,小孩子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又看看父亲,自顾自的在那处傻乐,一家三口温馨无比。
王夫人看得有些出神,心中忽而空落落。
又听谢氏道:“早前我院子里有个匣子在库房里收着,不过一堆落了灰的金疙瘩,想取了来给我家哥儿打个项圈,母亲说了要点库房,劳烦弟妹帮我找一找。”
这么合情合理要求,王夫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就答应,说完了事,大房的一家三口又继续在荣国府遛弯。
“一日日的窝着,骨头都快散架了!”雍正爷抱得手酸,便将孩子用手托着半抗到肩上。
谢氏跟在父子俩身后,对贾赦的安排很是不解,“好端端的,爷怎么要找旧东西?”
话虽然是她说的,但都是大爷交待的事。
四爷笑着反问她:“就算是旧东西,也是金子,不是?”
况且那一堆旧东西,王夫人怕是没本事找回来。
“不过就这一样,怕是……”谢氏晓得那一匣子金疙瘩,已经被下人偷卖,但丢了一匣子旧东西,旁人也不过是说刁奴欺主,老太太必然舍不得怪二房,又怎么能把管家权拿过来!
雍正爷顺手折下卵石小径边一枝桃花苞递给谢氏,莞尔道:
“夫人多虑,大爷不是要管家,爷是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