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下人阴招
谢家人来的最快,贾赦估摸着,多半是荣国府前脚报丧的人一到,后脚谢家的舅兄就跟着出门。谢家将时间算得恰到好处,贾代善灵堂刚刚弄好,谢氏兄长谢进就登门拜祭。按着礼吊丧后,又去见贾母,贾母见谢家长子亲自来摆,也不敢失了礼数,强打精神见了一面。
只见谢进已是三十年纪,身量瘦高,穿了一件杏白大袄,恭恭敬敬给她见礼。
“家中长辈得了消息,恐府上国公不好,故而不敢歇下,叫我候着,一得了报丧,即刻就过来了。”
贾母知谢家能来得这么快,必定是早预备好物件等消息,熬了一夜不敢睡,又道:“难为你们熬这么个大夜,如今家中乱糟糟的没个模样,让人见笑。”
谢进见老太太一副颓靡之色,必定是身心俱疲,也不多言,只说些场面话。
“国公爷走的匆忙,还望您保重身子才是。”
贾母点头谢过,伤心之下实在难以支持,贾赦一面招呼下人送她下去休息,一面又赶紧叫人去请太医,谢家兄长冷眼看着,这个妹夫极会办事,早前那些名声,估计是有人故意打压着他,不给他出头。
当下谢家心中安了大半。
谢家兄长又见过谢氏。
“哥哥。”谢氏比较年轻,熬了一夜,倒是没什么大碍,见自家哥哥这么快过来,心中很是感动。
“你们莫慌,家中可有往宫里报丧去?”谢进赶紧又问妹子,可有报丧,随即让她吃一颗定心丸,“最迟不过明日,宫中的旨意就能下来,当下正是要紧时候,莫要出什么纰漏,给人留下把柄。”
谢氏又道,“我们家大爷主事,都是他安排着,老爷一走,报丧的人就各处去了,如今多半是等着开宫门。”
谢家兄长点头,“这就好。”
这种事情耽搁不得,越晚越有变数,只要荣国府和宫中报了丧,谢家再从旁协助,荣国府的爵位,必定不能落在旁人头上。
谢氏见儿子还没抱回院子里去,就叫人报来给当舅舅的兄长看一看,谢进见这小外甥睡得沉,便也没有把他叫醒,反是叫人赶紧抱回去,小孩子年幼,别在这乱糟糟的地方,不干净。
临走之前,谢进还不忘叮嘱妹妹,“莫要熬坏了身子,天又冷,后面怕是还有好几日。”
贾赦亲自送了舅兄出门,还没等谢家的马车过来,西宁王府的世子爷竟然亲自来了。
谢进要贾赦不必管自己,快去招待世子,贾赦诚心谢过,嘱咐招财好好伺候,又去接待西宁王府世子。
西宁王府世子爷已是三十又四,因西宁王爷身子还成,故而一直当着世子,常常和贾代善等人一道骑射捕猎。
这么些年都会趁着大雪出去冬猎,若说那日他自己也摔了一跤,并无大碍,岂知贾代善竟是会没了性命!
西宁王府世子穿了一身素色衣裳。
“唉!想必这就是国公爷家的大公子,谁能料到……”
贾赦从未见过这个世子爷,贾代善因怕儿子出去丢脸,早前常把儿子拘着读书,才有了带他去各家走动,认真结交权贵的心思,人就这么没了,贾赦也不擅骑射,故而代善从没带儿子出去打猎,世子爷自然也没见过贾赦。
贾赦连忙还礼,又诚恳道谢。“世事无常,倒是要世子大冷天,这么早过来。”
引着世子爷进灵堂上过香,贾母听说王府世子爷到了,挣扎着又起来了。
西宁王府世子见一妇人,穿着素服,带着白色绢花,哭得哀哀戚戚。
“他在世时,最放心不下老二,最喜欢珠儿,不想就这么走了,留下这些个小的,又该如何,真是好狠的心啊……”
西宁世子又安慰了一阵贾母,荣国府又有人来,不便耽搁,只好请辞,贾母再次谢过,又去招待别家来人。
贾赦亲自送了西宁王世子出门,见王府车马走远,又去招待下一家。
西宁王世子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炉,又用貂皮褥子盖了腿,方才觉着暖和了点,忽而他淡笑一声,问小厮道:“你可听出国公家太太的意思了?”
那小厮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很是疑惑:“真真奇怪,国公爷和我们一道进山的时候,还说今日他家老大很是懂事,唯恐雪天路滑,特意嘱咐要小心。”
小厮是跟着世子一道去城外打猎的人,见贾代善摔伤之后,想起自己世子爷也刚摔了一跤,至今心有余悸。
好在他主子命大!
是以对于贾代善说了什么,当然记得清楚,国公爷难得夸孩子一次,他怎么会没印象?
西宁王府世子自然知道国公夫人的意思,可就算国公爷怎么放心不下老二,爵位必然也是长子的。
他今日瞧着贾赦待人接物有模有样,哪里就当不得家?
世子爷自己的位置也总有人盯着,看出贾母的心思之后,对老太太多了一层厌恶,就如世子自己的亲娘,也是想将王府的好东西都扒拉给老二,设身处地,又怎么能同情起贾母?同情贾赦还差不多。
西宁世子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东边泛白的天,云层已经很厚,估计今日还会有雪,他放下帘子,又对侍从道:
“当下国公爷已经作古,自然是太太想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是国公爷听劝大约就会没有这么一劫。”
小厮跟了世子爷许久,知道自己爷的艰难,听了也是一叹。
就说天亮之后,一大早来了好几家人,贾赦迎来送往,脚都走得有些发痛,又下了雪,鞋子都走湿,换了两双。
过了午,贾赦就见招财领着他这一班人哭丧着脸来告状。
贾赦一看就知道必定是他们被为难了,问领头的招财:“怎么,可是内院又出了事。”
招财委屈道:“大爷,咱们在外院做活,忙得脚不沾地,刚刚我换了班的进去吃饭,那饭冷锅冷灶,都冻硬了,一问才知他们说我们是在外院做事的,里面没有预备饭食。”
荣国府的人还真是够鼠目寸光,未免也做得太难看,贾代善才刚走,就忙不迭对大房做出这等事,可要吃饭的不单单有大房的人,还有以前跟着贾代善的下人。
此事却也在贾赦大爷的预料之中,在他把内院的事交给二房之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万幸此时不是真的行军打仗,他还不至于叫跟着自己的人断了粮草,贾赦先将他们安抚下来。
又对素日里跟着贾代善的几个人道,“却是我这个做大爷的连累了你们,你们跟着老爷在外对各家脸面看得熟,做了一件辛苦差使。你们也晓得,大爷我和他们不对付,等过了这一阵,爷必定不叫你们吃亏,该给的都给。”
那几人连忙道不敢,但也不能说贾母和二房的不是,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二房给大爷的人穿小鞋。
贾赦又对招财道:“莫慌,你去找你们大奶奶身边的妈妈,她们有法子。”
招财只好带着人去找了谢氏身边的嬷嬷,嬷嬷见他们过来,把早就预备好的蒸饼和热汤拿出来分给他们吃,见众人吃饱,又叫他们快去换下一批人,免得一会儿都冷了。
众人能吃上热汤,倒也不似早前那么委屈怨念。
嬷嬷领着几个丫鬟收了物件,又去和奶奶谢氏复命:“怪不得奶奶要我们看着厨房那边做菜,原来竟是安着这样的心!”
还是谢氏机灵,察觉二房那边动手脚之后,就叫人从角门去找了卖蒸饼的铺子,做了许多蒸饼过来。
谢氏将这一笔账记下,又遣人去和贾赦通气。
“你去和大爷说,今儿就委屈他们一回,等明日我叫人多预备些好的。”
到了下午那一顿饭,厨房中竟是又没有给外面的人预备饭菜,跟着贾赦的人又是吃的蒸饼,只是下午谢氏显然有所预备,晚饭用的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喝的人都暖和不少。
他们能吃好,并不意味着贾赦能放过怠慢自己的二房去。
天色已晚,深黑的天幕上又开始飘下雪花,一片又一片,慢悠悠的落下,只愿今晚的雪应该不会同昨夜一般。
唱经的声音从正院远远飘过来,赦大爷决定再去添一层热闹。
“过了这个时辰也不会有几人来,你们几人守着,其余人和大爷进去,问一问厨房是怎么安排的。我们院子里的也就罢了,你们跟了父亲一场,父亲大人素来待人宽宥,不能叫你们忙前忙后,连一顿热饭也吃不上。”
贾赦走到内院,原本的小雪忽而变得如同鹅毛,纷纷扬扬,一会儿就将院子内落白,下人们赶紧扫开一条路。
贾赦领着一群人进去,叫念经的法师先停一停,随后又问在那边暖烘烘烤火的贾政。
“母亲可歇了?”
贾政守灵守到打盹,歪歪倒倒,忽而被吓醒,差点将火盆踢翻。
还没等贾政清醒过来,贾赦直接就揪着二弟的衣襟将他提起来,捏着拳头就要揍人。
“二弟你们内院是怎么做的,就算看不惯我大房,不给一口热吃的,难道连跟着父亲的老人也不配吃!”
贾政被大哥恶狠狠的模样吓得清醒过来,旁人见了这二人像是要打架,想上来劝架,又被贾赦带的那一群人挡了回去。
贾政连忙道:“大哥,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在父亲跟前,莫要扰了他清净,让他安心去。”
贾赦将手一松,贾政一个趔趄,差点又摔个四脚朝天,万幸被下人扶住。
当大哥的怎么会给贾政叫冤的机会,指着外面,怒气冲冲。
“我倒是想父亲安心,今儿带着人前前后后的跑,是有人不想让父亲安心!”
说着,贾赦带来的那几个原本跟着贾代善的老人,扑倒在贾代善灵前痛哭起来,跌宕起伏,一咏三叹,话里话外都是二房的孽。
“枉我们伺候了老爷一辈子,竟是一口热菜都不给,一口水都喝不上,还不如和老爷一道去了……老爷您走的太早……”
贾政脸上挂不住,赶紧揪了个老妈妈,那叫一个气急败坏,蹦的离地三尺高。
“去把你们奶奶给我叫来!”
贾赦冷笑:“二弟真是没出息,什么事都要找弟妹,你难不成不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