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一进小镇就被一位有心人注意到了,待他发现里面坐着的是程、沈两家的人时,顿时惊羡不已:“程大哥,沈大哥,你们在城里发财了啊!”
程父笑道:“也就混个日子,勉强能过下去。”
沈父则是忍不住弯了嘴角:“还可以。”
对方夸张地大声道:“你们俩可太谦虚了!才进城半年,连面包车都坐上了,还说没发财?”
程父忙解释:“租的租的,不是买的。”
对方笑道:“行,我晓得了,‘租的’。”但他的语气明显不像是相信了的样子。
从小镇口到回家的这一路上,这样的有心人沈父他们遇到了不知道多少个。因此他们抵达家里的时候,他们两家在城里发了大财的消息已经以飞快的速度,几乎传遍了小镇的每个角落。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凡是他们两家的任何一个人出门,都会被乡亲们的恭维声包围。
程父、程母还好,毕竟他们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小生意了,经历过的事比较多,情绪也相对比较冷静。
但沈父就不一样了。他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子被人盛赞的情况。这种新奇的感觉让他十分兴奋,脸颊如同喝醉了酒一样红光满面,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飘飘然起来。
沈母要稍微好一点,但她也很快深深陷入了这种众星拱月的幸福感里,快乐得不行。
要知道他们沈家上数三代都是贫农,日子过得很是辛苦。但到了他们这一辈,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出息了,他们翻身了啊!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荣光!
沈父、沈母,还有哥哥家树都很是享受这种氛围,衣锦还乡,人人称赞,多棒!
但是面对这样的境况,安晴其实心下是有些担忧的。她跟父母和哥哥不一样,她并没有被这片花团锦簇迷了眼。
其实在出发之前,安晴就有提醒过父母,回乡要低调,用不着买那么多的年货送给乡里乡亲,比往年稍微厚重一点就行;也用不着那么高调地租面包车回镇,就跟当初进城的时候一样蹬个三轮车就行。
但是沈父坚决不同意:“大冬天的这么冷,蹬个三轮车还不冻坏了?”
“我们家条件比之前好了很多,难得回去过个年,当然要给乡亲们多带些礼物。老家是咱的根,不管走到哪里,咱都不能忘本!”
“晴晴,乡亲们都是很好的人,我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那些担心很没有必要,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眼红啦,见不得人好啦,那是电视里才有的情况,都是瞎编出来的。”
沈母也没有站在安晴这一边:“晴晴,有一句老话你肯定听过,就是说一个人出息了要是不回家乡让人看看,就好像是穿着漂亮的衣服在黑夜里行走,那多没劲啊。”
安晴点了点头,“锦衣夜行”,沈母是这个意思。
她能理解他们的心理,也实在不想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氛围里败了他们的兴致,也就没有强硬要求,而是顺从了他们的意思,“衣锦还乡”了。
她想着,反正一年也难得回镇几次,与镇上人们的交流也不会太多,就算他们心里再酸溜溜,应该也不会对自家人造成什么影响。
父母对她这么好,几乎事事都顺着她,难得他们有这么强烈的诉求,难得这么高兴,那她还是不要扫兴了,就由了他们吧。
人嘛,谁还没点虚荣心呢?谁突然之间过得好多了,没点想要炫耀的心思呢?
人之常情啊。
如安晴所料,乡亲们除了恭维程、沈两家人之外,也很快地提出了他们内心的疑问和要求:“这城里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遍地都是黄金?在城里赚钱是不是很容易?”
“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发大财了,也想办法帮扶帮扶咱们呗。”
“哎,你们这半年到底赚了多少钱?说出来让大家伙都听听,开开眼界啊。”
“你们都成大老板了,可别忘了老家人啊。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说出来让大家伙一起赚,可别藏着掩着,那可太不够意思了哦。”
程父委婉地拒绝着。沈父连连摆手,脸色越来越是尴尬,引来了众人的一片“嘘”声,不满地说着“这刚成了大老板就摆起架子来了”“有钱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老朋友了”“真是小器”之类的。
沈父脸色越发难堪了,他连连说着“不不,你们误会了”“我没有看不起你们”“我在城里就是混日子没发什么财”,然后在周围人的不信的神情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要帮他们,承诺马上给镇上的每家每户都再送一份丰厚的年礼。
他满心以为只要他这么做,就能挽回自己的形象,证明自己没有忘本,他还是原本那个宽厚、纯朴的人。
沈父一答应,程父也就不太好拒绝了,只得也应下。不过他心里却是暗暗叹气,想着这老家,只怕以后得尽量少来了。
于是这个正月,沈父他们就这么做起了“散财童子”,乡亲们高高兴兴地过了个红红火火、相当富足的大年。
顾家也得了沈父他们送来的两份年礼。靠着这两份丰厚的年礼,他们难得不再抠抠搜搜,而是舒舒服服、好吃好喝地过了几天。
顾母大口吃着美味的烧鸡,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渊儿他爸,要是咱以后天天都能吃这么好,那该多美啊。”
顾父硬邦邦地道:“你做梦呢。能吃上这么几天已经是难得的了,多亏了沈大哥他们不计较先前的事,心胸宽厚。”
顾渊听了,神情不由有些不好看。先是安晴,再是程美枝,他可是把这两家得罪得透透的。按理说,沈父他们送年礼的时候越过顾家也是理所应当。但他们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也就礼貌又疏离地送了年礼过来。
顾母望着埋头苦吃鸡肉的顾渊,不由“啧啧”两声,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唉,我们家渊儿出落得越发俊了,读书成绩也好,是个再优秀不过的男孩子。只可惜呀,就是当初一时糊涂,没有哄好程家那小丫头,没能抱上他们家的大腿。”
“这要是我们渊儿做了程家的女婿,那他们的一切还不都是我们的?你想想那气派的面包车,要是我们坐上了,那该多有范儿、多有面子!对了,渊儿他爸,我听说他们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变成彻彻底底的城里人了呢。”
“哎,渊儿,你说说这么美的事,你怎么就错过了呢?”她心里着实惋惜得不行。
顾渊心底也是说不出的后悔,但他嘴上很硬:“妈,程美枝那个时候满脸痘痘,我多看一眼就想吐,谁要跟她谈对象?就是她现在脸上还留有好几个痘印呢。”
“妈,我才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忍的人。”
顾母不赞同地摇摇头:“你这个蠢小子哟,有什么不能忍的?只要有钱,别说她满脸都是痘,就是满脸脓疮,妈也支持你娶她!”
顾渊嫌恶地把头扭向一边:“我才不要!”
顾母拍大腿道:“你这小子!怎么只看脸,太肤浅了!哎,就算你实在觉得程美枝长得不够好看,那沈安晴总行了吧?那丫头从小就出落得俏丽,这去了城里半年,长开了一些,更是漂亮极了。”
顾渊回想着安晴的模样,闷闷地道:“她还行吧。”女大十八变,古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这两天他再见到她的时候,确实被她现在的模样惊艳到了。
顾母说道:“虽说沈家比不上程家,但听说也赚了大钱呢。渊儿,我记得前两年沈安晴总是围着你转,好像非常喜欢你的样子,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变了,对你很是冷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快想想办法,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她觉着,儿子做不成程家的女婿,那做沈家的女婿,那也很不错啊。
顾渊眉心紧皱,静默不语。一年前的某一天起,安晴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以他为中心,而是视他如陌路,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要早知道沈家现在会变得这么有钱,他打一开始就不会拒绝安晴,一定会趁着她迷恋他的时候,把两人的关系彻底定下!
只是现在,想要挽回安晴,难啊,太难了。
顾母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会儿指责顾渊没有把握好做乘龙快婿的机会,一会儿给他出谋划策怎样把女孩子哄回来,一会儿幻想着将来他接手了程家或顾家的家财,他们一家子过的富贵日子。
顾渊越听,越是神情恍惚。
对呀,他本该过上那么好的日子的,那些本该都是他的!
他实在是太糊涂太糊涂了,他都错过了些什么!
唉,后悔莫及啊。
不,不!
他不愿意放弃那亮瞎他眼的富贵生活,只要他也能进城,他总能再找到机会的!
沈安晴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再试试程美枝。哪怕她们都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不肯再理会她,那城里不还有很多其他的条件好的女生吗?
以他的样貌和本事,他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全心为他的女生来!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得进城!
一定得进城!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