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姈败于太子禁令,不得入宫,皇帝也默许,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傅昶恰好是其中一个,因此时姈入宫,目的纯粹,要做什么,不问也知道。
傅昶答应时姈的要求,目的比她复杂多了。
他依附于燕王,随着燕王一党独大,他便也未将常年深养在东宫,并无母族倚仗的太子放在眼里,如今太子走出东宫,才刚接下斗殴案没几天,便惹得朝堂动荡不安。
未雨绸缪,他想探探太子的底细。
时姈自己送上门当那枚探路的石子,非他有心算计对方,还能应付燕王要求,将畅园湖一事的过节翻篇。
一举多得,傻子才不答应。
傅昶骑马在前头领路,时姈的犊车跟在后头,一路向北,打算从太极宫北面的西内苑绕进东宫。
原身虽持有御赐腰牌,可实际进宫的次数除了年节赴宴外,屈指可数,走的也大都是太极宫南面的宫门。
比如上回走的长乐门,结果遇见了那个狗太子。
东宫在宫城东面,南北相齐,中间筑宫墙隔开,宫墙上开通训门以供进出,按说回东宫自然是走通训门最近,也不知那日太子为何绕行长乐门。
临近西内苑东南角的建福门,时姈提早下了犊车,由葭倚搀扶着步行进宫。
葭倚做了乔装,时姈仍素面朝天,头戴纱帐低至鼻尖的帷帽,露出雪白的下颚与形状姣好的粉嫩唇瓣。
守门将士上前,傅昶轻描淡写说这是燕王托他带进宫给金贵妃相看的,将士扫一眼便退开了。
时姈:“......”
顺利是顺利,但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拿燕王当借口,多半是因为原身与燕王之间的暧昧关系,一个大男人这么多心眼,不愧在原书里能把原身当傻子似的耍得团团转。
若无必要,她也不想跟那位燕王扯上关系。
燕王原是皇长子,生母金贵妃受宠,母族金氏也争气,族中子弟多数入朝为官,耗费数年培植亲信,拉拢党羽,只为燕王铺路。
去岁西南闹蝗灾,皇长子进献治患上策,极有成效,皇帝大悦,封他为燕亲王,也是至今除太子外唯一被赐封亲王的皇子,给夺位大业又上了一重保险。
原身与他的关系在原文提及不多,只在原身几次受委屈时安排他出面安慰,待原身重振精神,再度投身向女主复仇的伟大事业,他便悄然退场,转头谋划自己的事业去了。
空凭一张嘴,半点不干活,倒与傅昶的行事作风极为相似,两人皆醉心皇权,哪怕动了真心,也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
证据便是在原身屡次作死,终于搞臭了名声后,就很少出现燕王与她的交集了,反而与男主的对手戏颇多,好似完全投入争夺帝位的宏图大业。
可惜前有太子,后有男主,即便再怎么努力筹谋,燕王也注定要沦为男主光环下的牺牲品,比背景板太子还惨,炮灰属性实锤了。
近午时,日头高挂,炎炎暑气蔓延至整条宫道。
傅昶走在前头,健步如飞,似乎完全不受暑气影响,葭倚搀扶着时姈慢吞吞跟在后边,汗湿衣襟,行进速度堪比蜗牛爬,走一步便落一身汗。
傅昶停住脚步,冷眼回头,态度比从敬国公府离开时还要糟糕,“快点!”
原本进了宫门,两人就该分道扬镳,哪知时姈突然说自己不识路,非要他带路去东宫,否则之前交易全当作废。
傅昶险些没被这任性女郎给气死。
带她溜进宫与带她去东宫是两回事。
违背禁令带她进宫,是挑衅太子,燕王愿意给他兜底,可带去东宫就不同了,即便是时姈要求,那也是傅昶亲自把人带去的。
燕王不但不会帮他兜底,一顿迁怒是少不了的,他向来不喜自己看中的东西与太子有半点牵连,哪怕只是个稍加亲近些的小娘子。
时姈每走一步,脸色就要白上一分,待走到他身前,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女鬼,面目青白,唇边却带着悚然的笑,“要不殿下给我找辆车?”
宫里除了皇帝与太子,谁还能有车驾仪仗,被她这话一刺,傅昶面色青白交加,终是按捺不住内心蓄积已久的火气。
“县主若不曾得罪太子,如今也能大大方方坐车进宫了。”
是了,原身在宫里还有一项特权,便是可行车入宫,连燕王都不曾有这个待遇。
时姈听他话里全是阴阳怪气,懒得搭理,埋头走路。
路很长,比跑两趟八百米还累人。
若随她来的是碧桐就好了,能背着她飞,不过深宫大院的,估计刚起飞就会被侍卫当成刺客围起来了。
原身这个弱鸡身体,顶着烈日走远路堪比上酷刑,时姈咬咬牙坚持下去了,她心里有股韧劲,她要结束这个案子,她要活下去。
只是二度进宫,老国公过后知道了又要震怒,她这个亲孙女倒不会有事,只怕又要牵连葭倚。
但她别无选择。
过建福门往西直走千余尺,便能看到东宫北面的玄德门,门前值守的率卫腰佩仪刀,很是威严。
时姈仰头遥望偌大的宫门,穿过宫门那条看不见尽头的宽阔宫道,宫殿交错林立,间或亭台楼阁,庄严肃穆,巍峨气势扑面而来,心想那太子难怪如此嚣张,这一整座宫殿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呢。
葭倚附耳,“娘子,四皇子走了!”
时姈扭头一看,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跑得够快。
无所谓,她目的也达到了。
本就不是来见太子的,这一趟不过做个样子,耍耍那舔狗皇子罢了,日后他敢再惹她,她就把今天的事捅到燕王面前,大家一起不好过。
时姈不敢靠近玄德门,怕真撞见狗太子,提起最后一口气,主仆俩迅速远离东宫。
幸好没走多远,就碰见了几个宫婢,葭倚直接拿出御赐腰牌。
几个宫婢虽不认得时姈的模样,却能认出腰牌,一个个跪得麻溜。
时姈靠在葭倚身上,一副虚弱模样,从她们口中得知皇帝现在正在甘露殿偏殿会见朝臣,便又下了命令,让她们帮她找个车辇代步,她要去甘露殿找圣人。
几个宫婢面面相觑,似乎并不知太子禁令,很快派了一个人去报内仆局,调来一辆四人抬的平肩舆车。
舆车后设榻背,左右扶杆,上头撑着个遮阴的大顶棚,很有那日看到的太子同款轺车的感觉。
时姈上了舆车,葭倚跟在后边,四个小内侍在下边抬着,就这么一路往甘露殿去。
方才宫婢们茫然的表情,令时姈忍不住怀疑是太子这道禁令下得太没道理了,所以不敢示众,才只有守门将士知情。
时姈摘了帷帽扔在一边,整个人歪在座上,单手支着下颚,感受迎面而来的热风拂过面上,颈间,身上,汗意转凉,驱散燥热。
她终是捱不住疲累,闭眼寐了会儿,像是做了个冗长的梦,又似是须臾而过,座下一阵急停,时姈身子前倾,险些没从舆车上滚下去。
她抓着护栏稳住,完全清醒的双眸猛地抬起,凝聚的怒意霎时像被冻住了般,很快转为惊恐。
前方缓缓行来一辆熟悉得心头发沉的轺车。
巧了,就是将她拦在长乐门外,又险些撞了她的那辆。
时姈惊出一身冷汗,急急低喝:“绕路!绕路!”
这些抬车的内侍显然没听进去,一步不挪,个个耷拉肩头,跪在了地上,舆车也跟着稳稳落在地面。
时姈眼睁睁看着轺车接近,微微扬起的紫帐里隐约能窥见一道形如歪竹,坐姿懒散的身影,随行率卫领头的白面侍卫抬刀上前。
“太子行车,何人拦路?”
时姈:“......”
她也没想拦,这路这么宽,奈何这群怂货非得怼着你们正对面下跪。
跪在最前头的一名内侍膝行向前,战战兢兢道:“是,是荣安县主。”
时姈:“......”
白面侍卫皱眉,“殿下禁令,荣安县主不得出入宫城,哪来的奴婢胡言乱语!”
内侍连连磕头喊冤,“她,这位贵人她有圣人的御赐腰牌,的确是敬国公府的荣安县主!奴等,奴等实在不敢抗命!求岚率饶命!殿下饶命!”
明晃晃坐在舆车上的时姈听着那声响,都替他脑袋疼。
作者有话要说:时姈:次次进宫都能撞见狗太子,这个坎过不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