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等焦急的顾玉溪骑着电动车,一路风驰电掣到达图书馆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接近二十分钟。虽然早在出门时就有所预料,但当她一眼看见在门口背着背包等待自己的陈一,真的是感觉十分抱歉。

这一路上已将她之前的泪水风干——逃离了家门没多久,顾玉溪就已经整理好情绪,又是那个自诩快乐活泼乐观积极的顾玉溪了。

她匆忙将电动车停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提着书包,又跑又跳地赶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出门的时候,我妈非临时让我干活来着儿。你怎么不进去坐着等?一直站着肯定很累吧!”

“没等多久。”陈一留意到她微红带肿的眼皮,心里诸多猜测,但面上不动声色,大大方方地指了指图书馆对面的商场,“我确实提前到了,本来打算逛逛街,结果不小心忘了时间,还担心你久等来着——幸好你来晚了。”

顾玉溪刚有些放心,眼前从天而降一杯冷饮。

陈一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饮料:“这杯柠檬汁是我的,橙汁是你的。”

顾玉溪又双叒手足无措,忍不住一脸崩溃:“你又这样……大哥——拜托是我迟到啊啊啊!你这样太让我不好意思了!”

“拿着吧你,本来就是给你买的!”陈一径直将还在塑料袋里散发着凉意的橙汁塞到顾玉溪手里,空出来的手顺手扯过被她拎的乱七八糟的书包袋子,捋好背在身上。

顾玉溪只好默默跟上,一脸夸张的悲凉:“……你这样,搞得我觉得自己脸皮好厚呜呜呜……”

“没事啦……”身高腿长走在前方的陈一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周末图书馆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直到远远看到一个高一曾经同班过的同学,后知后觉的顾玉溪,才考虑到自己和一个男生同行是不是会引起什么误会。

尽管不乏乐观又同时悲哀地自觉“自己和校草大人差的也实在太多,应该不会被人多想,或者解释的话也会很容易被人相信吧”,顾玉溪已经口嫌体直地率先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大半个身子麻溜儿地缩到了手长脚长的陈一背后。

眼神四处查探之下,顾玉溪赶紧揪了一下陈一的袖子——尴尬,陈一穿的是夏天的短袖,两只胳膊大半的皮肤都裸露在外,露出的皮肤比自己的还要白!

顾玉溪嫉妒地开了一下小差,很快回过神来干脆拽了一下陈一的小臂,又赶紧松开:“那边那边!那边没人。”

陈一沿着顾玉溪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沉默——好几层的旋转台阶,从下往上看去,隐隐看到两个书柜和一面墙拥成的狭小空间,仅留一条狭窄的走道,唯一的出口朝向还被一面屏风挡住。就两面墙和一面木头屏风上,还摆放了大盆的绿植。

只要人不主动站起身探出头来,绝对能被得严严实实。

很好,一看就是个不为人知适合偷情的好地方。

要不是知道顾玉溪对自己没啥想法,陈一都怀疑对方是故意想造成既定事实对自己图谋不轨了。

陈一默默盯了一眼鬼鬼祟祟左顾右盼的顾玉溪一眼:真是难为她了——情急之下,只曾固定在个别书库打转,也没来过几次这个地方,现在竟都能一眼找到正确的“避难所”。

顾玉溪生怕时间拖得越久,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又拽了陈一一下:“快走快走!啊赶紧的!有人要过去!”

这次她看准了,拽的是陈一后背的的背包带子。

远离顾玉溪的那一只手拎着她的书包,陈一好笑地被顾玉溪揪着自己的书包被带拽着走。

等两人坐下,顾玉溪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陈一内心忍笑,才不会告诉她:尽管上来了之后没关系,十分安全隐蔽,但是刚才在旋转台阶绕圈的过程中,尽管顾玉溪步伐迅速,一直尽量低着头,还用垂下来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但自己可是毫无遮挡,一进门没多久早已经被认出来了啊。

陈一被拽着上楼时不仅已经和坐在窗边的其中一对女同学对上了视线,还在对方的一脸“雾草!震惊!”中大大方方地露出一脸灿笑。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被顾玉溪扯进“避难所”之前,陈一余光中看到两个人像发现惊天八卦般,疯狂对视然后交头接耳。

陈一这边厢还在琢磨着怎么把同学眼中的八卦坐实,顾玉溪已经暂时放弃了先把图书馆逛逛的想法,决定先把作业给写了。

“你写完作业了吗?”陈一回过神来,就看到隔着一张长桌望来的期待眼神。

陈一首先琢磨了一下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间隔距离——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好家伙,这都能被小顾同志隐隐坐出了斜角线,看来对方没有将距离拉到最长已经是给自己面子了。

陈一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边犹豫自己的计划,但并不妨碍陈一一心两用,表面上若无其事地掏出试卷和作业本:“已经都写完了。除了有几道题,尤其是英语的完形和阅读几道大题,不太确定,想和你对一下。”

“嗯嗯!”顾玉溪已经两眼放光地接过来——多么好的对答案机会啊!想必下周的开堂作业不会被物理老师点名被生物老师罚站了!

“啊啊啊答案是这个吗?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这边会有个力……”顾玉溪小小说哀嚎。

陈一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也配合周围的环境小小声招呼她:“你坐我这边来,我跟你讲。”

顾玉溪先从笔袋里额外抽出一只红笔,和原来的黑笔并在一起,然后攥在掌心里——这样显得她的手更白嫩更细小一只了,陈一余光瞥见忍不住出神——才微微起身半弓着腰坐过去。

顾玉溪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陈一铺开演草纸,然后认真看着题为自己讲解起来:“我们先从这边……”

顾玉溪默默听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打断:“等等上一步!为什么会有这个?”

陈一眼神故作呆滞地盯着她,两秒钟后顾玉溪果然忍不住心虚了:“嗯……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高一没认真听课……”

“那你还真敢选理科啊!”陈一忍不住吐槽。

“毕竟人聪明嘛!”顾玉溪故作自恋地试图甩一下头发——可惜失败了,没像电视剧那样甩起来,“高一的时候,我临时抱佛脚,自己看书,觉得效果还不错啊。然后我又算了一下分数,我当时的理综比文综总分高啊!”

“但高二学新的知识点更难了,而且高一基础没打好的话……”陈一盯得顾玉溪隐隐脸红,试图让她明白自己的未竟之语。

顾玉溪羞愧得不太好意思抬头。这还是新认识的小伙伴,第一次当面直言自己对待学习的懈怠,同时又隐隐升起些许自卑来:“……我知道错了。”

陈一看出眼前人脸上隐隐流露的难过,尽管知道对方是“积极认错,屡教不改”,但还是心疼地决定这次放过:“好嘞,刚才能听懂吗?”换来顾玉溪一个又打起精神的大力点头后,回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我们看下道题……”

“好耶!学到了学到了!之后再遇到我就懂了!要是老班下周问这道题我就不用挨批了呜呜呜……”

“谢了哥们!比个哈特!”顾玉溪俏皮地比了个不太熟练的心。又顺势打开了陈一摊在旁边的英语试卷,语气充满了做作的夸张:“感、动!终于到我的主场了!是你——英、语!”

陈一看着顾玉溪搞怪的戏剧腔,情不自禁嘴角微勾,一时失笑。

顾玉溪专心用红笔在自己的试卷上比划着,嘴里嘀嘀咕咕:“这个对了,一样的,一样的,好的这个题也对了……咦?这个我不确定,你选的跟我也……”

顾玉溪一抬头,就望入陈一微微侧头眼含笑意看向自己的深深目光里,不自觉越来越小声;“……不一样……哎?”

“怎么了?哪个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玉溪感觉陈一的声音都变温柔了。

温柔?!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顾玉溪沉思一秒,决定还是选择打破这个让她有些警惕,甚至内心隐隐恐慌的奇怪氛围,坚决否认自己在奇怪气氛下油然而生的隐隐错觉!

她有些生硬地低下头,试图转移话题:“哈哈哈。就、就肯定不是你错就是我错,要么就是我俩都错咯。”

无人回答。

顾玉溪自顾自地自言自语,妄图用正经话题来转移气氛走向。

“而且,呵呵,呵呵……虽然我理科错的越来越多了,唉——但我主科语数外一直很好啊。我最近在想干脆要不要转文科,上个星期我就已经问了班主任了,他好像也没意见。”

陈一默。文理分科半年后转班确实是一个很严重且需要人不得不慎重对待的话题。

抬头望望,四下无人。

很好,一看就是个四处无人适合告白的好地方。

陈一头也不抬笔下稳稳地在试卷上划出一笔一字,在顾玉溪以为自己蒙混过关、正悄悄深吸一口气缓和莫名紧张的情绪的时候,冷不丁地开口:“顾玉溪。”

“啊、啊?!”

“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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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

顾玉溪只觉得,之前周遭一直隐隐约约存在的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书页翻动的簌簌声响,以及窃窃私语声,仿佛都已离他们远去,仅留下这一方真空,直教人无措以对。

只不过在这一片静寂中,不同于一脸气定神闲,仿若自己刚才不是告了个白,而只是在说自己中午吃了个煎饼果子一样坦然的陈一,此时的顾玉溪一脸放空。

顾玉溪深呼吸,紧张之下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来回揪着自己的衣角。

除了大脑一瞬空白后,内心一闪而过的惊喜和兴奋,余下的第一反应竟是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来源于男孩子们的打赌游戏。

——顾玉溪小学六年级时,先后初初迈入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就已经莫名躁动着,若有似无撩开情窦初开的迹象。当时心无旁骛一心读书的顾玉溪,在和女生的私下交流中,后知后觉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

当时后排差生中的其中一个比较帅的男生,给班里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写了张小纸条,在得到回应后,该男生和后排的一堆“兄弟”一起传阅,然后当堂一阵爆笑。

原来这只是他们的一个所谓“玩笑”。

“闹着玩儿而已。”顾玉溪数次看见,他们用一种天然恶毒和不屑的语气和眼神,这样当面或背后嘲弄那个平凡、甚至在某些人口中称得上丑的女孩。

从此直到毕业,这个女生都饱受这堆男生的调侃嘲笑,而女生们在背后提及此事时,也不免有人引为笑谈,在集体愤慨男生恶毒的同时,也有一二感慨:“她也不想想——xx(那个男生)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她怎么能信呢?”

彼时一向拥有强大共情能力的顾玉溪物伤其类,只禁不住升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惶恐,甚至委屈难受想哭,为这个女生的遭遇和接下来数年的遭遇。

在步入青春期后,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同龄人中相对较胖的顾玉溪,也开始自惭形秽,而在之后,就更觉得偶尔一两个向自己表白的人的初心可疑——他们是不是觉得,如果能够“拿下”班里一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尖子生,更值得吹嘘?从此可以在她管学习管纪律的时候,掌握把柄?甚至可以借此向老师告上一状?不然,他又为什么要向我,人缘不好,情商低,又胖又丑的我,告白呢?

但紧接着,又以陈一的品行说服了自己,然而犹疑仍在。但她很快又想到了其他,一时间真是心乱如麻。

顾玉溪坐立不安,想立马逃走又不敢,于是迟迟不说话。

而陈一在说完那句疑似告白的言语后,仍旧自顾自写自己的演算,仿佛一点都不清楚自己刚才放了什么雷。

偷瞄一眼,再偷瞄一眼——顾玉溪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反而是陈一下笔时唰唰唰的声响逐渐清晰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

顾玉溪乱着乱着,反而镇定下来了——搞什么!反正有不是劳资告的白!玛格吉我着什么急!哼!哼哼!

顾玉溪越想越气,手重地把试卷翻得哗啦响。

旁边一直头也不抬的陈一“噗嗤”一声失笑,抬头笑看她。

顾玉溪突然又心虚起来,惭愧三秒自己在图书馆静地闹出动静,实在太不文明了!紧接着就是勃然怒气。

她心中嗔怒,但又不想装作自己被骗到,仿佛自己真信了,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假装开玩笑的语气,假埋怨地嘟囔道:“笑!还笑!你笑个屁啊!逗我好玩吗!什么玩笑也乱开——”

陈一要被她明明生气却还给自己强打圆场的死撑作态笑死,一时忍不住扶额。

陈一手肘撑在桌上,支着半张脸侧身看她,戏谑着用气音说话:“你生气啦?”

“没!开玩笑有个限度啦你!”顾玉溪先是恨恨地瞪他一眼,随后却强笑着张口,半开玩笑似的也用气音回他。

陈一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毛,被顾玉溪一把甩掉:“干嘛啦你!男女授受不亲不晓得哇?”

陈一顺势握住她的胳膊——尽管已经进入十月的尾巴,但白天时的天气依然炎热,大家穿的仍多是短袖,顾玉溪不过在开着空调的图书馆呆了十几分钟,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凉生生的了——耐心地看着仍试图垂死挣扎的顾玉溪,语气温和到近乎温柔:“没有开玩笑。”

顾玉溪一时有种心里的另一只靴子落下的踏实感,竟想不合时宜地先松一口气——可算是给我一个正确答案了吧;

但还是想不到该怎么回应,口不择言之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果、果然不是认真的。你是在追我吗?是吗是吗是吗?追人追得这么随意的?”

陈一仍然一手支头,另一只手已经顺着胳膊握住了顾玉溪凉凉的手指不让她动弹——顾玉溪小小抽了几下没抽开,面对陈一一直笑吟吟看她的眼神,不敢再动了——陈一一瞬间走神地想到她的手真的好小,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把它全拢在手里。

握着顾玉溪手指的手晃了晃,陈一仍然用带着莫名笑意的气音补充:“但喜欢你是认真的。”

“……有、有点肉麻?”顾玉溪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点颤。但心里却不由感叹:果然人长得帅,就连说肉麻话自己都觉得心花怒放,怎么破QAQ

“所以……”陈一面对面,不安分的手指逗弄着自己手心里蜷缩起来的凉生生的手指头,惹来顾玉溪的眼神死死盯住。

——神啊,主啊,阿弥陀佛玉皇大帝上帝啊,我有些喘不上气了,心跳得这么快……啊——枉我从小博览群书还看了这么多年小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吗?

紧要关头顾玉溪脑子里千头万绪。

陈一不在意地上半身前伸,重新迎上顾玉溪逃避的眼神:“当我女朋友啊!”

啪——小鹿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