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血,放眼望去全部都是血。寒风呼啸,卷走大地的一片荒芜,一个人摇摇欲坠行走在乱葬岗,赤|裸的双脚磕磕绊绊不知踩了地上多少的尸首。
褴褛的衣衫,身体已经僵硬地失去了直觉,吸进肺里的是铁质一般的冰冷。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流出来,随即迅速被寒风冻僵。黑夜降临,一声毛骨悚然的狼嚎响起,黑暗中亮起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狼群缓慢地聚到了一起,剑拔弩张地对峙着黑暗中缓缓而行的那一道人影,嗜血的眼睛染上兴奋的光,血盆大口纷纷滴下垂涎的黏液……
楚琼从噩梦中惊醒。
他缓缓坐起,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扶额捂住眼睛,平缓了呼吸。
无声的夜静的不像话,楚琼向来讨厌黑夜,从不熄灭夜晚的烛台。他久久盯着床前那一道亮光,心下重新落了下来。
一阵风吹起,烛台的光晃了一晃。
窗户竟然没关,楚琼皱眉,他从来不会在夜里开着窗户,正欲下榻关上窗户,下一刻,床前的烛台突然灭了。
殿内沦为一片黑暗。
楚琼心中大惊,下一瞬视线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一道冰冷的暗器之声破空而来。
楚琼敏捷一躲,那道暗器错过心脏,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手臂,他闷哼一声,手臂已经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暗器极深地插在了床榻上,他立刻闪身,下一秒重新点亮了烛台。
视线又一瞬恢复了光明,楚琼立马往窗台看去,只看到一个匆匆逃走的黑影。
他咬牙,飞快地追了上去,顺便摔醉了窗台的一个玉瓶,外面的侍卫听到器物破碎的动静,纷纷从梦中惊醒,提起长矛就追了出去。
“刺客——抓刺客——”
刺客见事情败露,逃走的亦是一秒也不耽误,刺杀前后全都赌在了一个见机行事上,他们怎么又追得上。
楚琼追在了最前面,那道黑影鬼魅一般飞驰在檐角阴影中,显然对宫里的地势很是熟悉。楚琼紧追不放,袖中飞刀一枚枚地扔过去,刺客躲得敏锐,不过还是有一枚擦过了他的肩膀,刺客闷哼一声,从空中直直栽了下去。
见刺客从宫檐坠了下来,楚琼心中大喜,飞身追了下去,落地时刺客栽下来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地上只剩下了一堆血。
侍卫们纷纷赶来,看着楚琼一脸阴沉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吱一声。
楚琼盯着地上的一滩血,声音沉沉,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给我搜,搜遍整个陵王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经这件事一闹,楚琼再无了睡觉的心思,他独身回了寝殿,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这时隔间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楚琼心中大怒,猛地从床上起身,抽出枕头底下的横刀,一刀劈开了隔间门的屏风。
“出来!”
一道惊呼的女音响起,屏风逶迤在地,露出角落一道瑟瑟发抖的身影。
楚琼定睛一看,脸色一变,“是你?”
班施双手抱胸,美丽的小脸满是惊惶地望着他。
楚琼面色不善,收了手中的横刀,冷冷看她,“你怎么在这。”
班施今夜本来要在隔间睡下,却被一阵瓷器摔碎之声惊醒,又被殿外抓刺客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等到事情平复后,才默默松了一口气,刚刚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身体,没想到却被来人突如其来一刀劈开了屏风。
楚琼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班施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脸,小心翼翼道,“殿下忘了吗?是殿下让我留在这里的。”
楚琼想起来了。
之前的侍女被他一一赶了个干净,文思谦欲将那个什么素珠放在他身边,他不喜,便随意指了她过来。他只是想找个人上药,但宫人显然是会错了意。
他忽略了侍女还有贴身伺候这一层,不过他从来不需要人伺候,便从不传唤,不知不觉竟忽略了这隔间还有个人。
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班施屈膝垂眸,静静地等待楚琼的回应,但男人始终默不作声。
她以前从不轻易跪着,但楚琼一来,这几乎成了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膝盖已经跪的有些发麻,但是她无所谓,她有的是时间与他耗。
片刻终于响起楚琼沉沉的声音,“起来吧。”
膝盖是真的发了麻,班施慢腾腾地起身,有些虚晃了一下身子,身体向后倾斜了几分。
下一秒,意料之外被人扶住了肩膀。
楚琼单手伸平,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扶正,随即便迅速收回了手,面色并无一丝异样。
班施愣了愣,随即欠了欠身子,声音轻柔,“多谢殿下。”
刚才虽是真实反应,却也是她有心的试探,也已经做好了跌下去的准备。她本来多日养病身体虚弱,跪久了会头晕眼花也不难怪,只要他明白这点,那就不存在蓄意勾引这一说。
果然楚琼没有多想,更是超乎意料地扶住了她,这倒是让班施有些意外。
楚琼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班施想了想,轻轻跟在了他的身后。
“殿下,您受伤了。”她刚才便看清了他胳膊上的血,声音关切道,“奴为您包扎一下吧。”
“不必。”
虽然感到了胳膊上的麻痹,楚琼仍是回的干脆。他明显意识到暗器上被淬了毒,那刺客竟是欲要一刀置他于死地,若不是他当时反应快,估计已经是泉下之鬼了。
班施依言果然停了下来。她可不会自找没趣,刚才楚琼看她的眼神好像吃人一般,就算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想在今夜跟他离得太近。她是要勾着他,但是命才最重要。
她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物的屏风,隔间门被他这么一劈,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一个空间。
她有些尴尬,呆呆地站在原地,默默无语地看着楚琼径自去了前面的寝殿,掀起亵衣,在蒲团之上盘腿而坐,熟练地处理起胳膊上的伤口。
他此时没有束发,也没有戴冠,长发散落下来,披散在雪白的亵衣上,倒是多了几分儒雅翩翩的味道。
“把架子上那瓶荼白色的药瓶拿过来。”
班施回过神,忙去博古架上取下他所说的那瓶药,过来时他正凑到伤口处吸出毒血,一口黑色的血吐了出来,她眼疾手快地递上干净的帕子和清水,将药瓶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她乖顺地跪在一旁,默默看着那口黑血。看来宫中的日子仍是不太平,她得尽快出宫去。
“那么奴先退下。”看他自己处理的差不多了,她识相地准备退到一旁,心里想着今夜要不就守在寝殿待一夜算了。
楚琼抬头扫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眼睛瞬间冷光一转,脸色骤然大变,他一把箍住班施的手臂,死死盯着她胳膊上的血。
“殿下?”班施第一时间感到了危机,理智狠狠压制住下意识的挣脱,任由被他抓了过去。
楚琼单手握住她细条条的胳膊,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她。
“血哪里来的?”
又是那种可怕的眼神,班施捺住心中的恐惧,尽量用平缓的声音道,“是我刚才不小心划到的。”
楚琼冷冷看她,显然不信。下一刻,不由她分说,“撕拉——”一声,他已经暴力地撕开了她的衣服。
“殿下!”班施彻底慌了,她护住心口,奈何晚了一步,男人已经徒手撕开了她的衣服。
班施闭上了眼,只觉得又羞又怒,空气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她半晌生无可恋地睁开眼,盈盈的烛火下,楚琼正盯着她的胳膊看的一脸专注。
这是刚才屏风倒下,她被上面一个锋利的尖角割到了所致的伤口。其实她对刺杀一事根本就没有丝毫害怕,只不过当时伤口撕裂的疼痛,落在楚琼的眼里倒误打误撞成了一脸惊恐的模样。她实在不知这伤口是怎么触到了他的逆鳞了。
只是普通的割伤,并不是他落梅飞刀的伤痕,楚琼仔细看了半晌,凛冽的眼神终于松动。
然后他抬起眼,神色一怔,一张脸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眼前的班施被他拖在怀里,细白的一只胳膊被他紧紧攥着,身上衣裙大片的撕碎,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和绯色的小衣,她一只胳膊圈住胸口,乌丝凌乱,沟壑若隐若现,一双美目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何等的销|魂香艳之景。
红色的唇翕动,“殿下……”
楚琼移开眼睛,声音有些僵,“失礼了。”
他松开她的胳膊,班施连忙退了一步,将身体胡乱地遮挡住,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殿下,奴……”
“刚才本王只是确认一件事,既然无事,你便退下吧。”楚琼盯着烛台看,不再向她的方向投去一眼。
“是。”班施暗暗松了一口气,作势便要退下。
“等等。”
班施脊背立刻僵住,一个药瓶下一刻扔在了她的怀里。
楚琼不看她,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微微不自在,“既然受伤了,这个拿去用吧。”
班施将药瓶放在心口,感激道,“多谢殿下。”
楚琼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开口了。
班施退了下去,盯着那一扇倒塌的屏风,犹豫了一下,又转过了身,“殿下,奴今夜宿在何处?”她可不想衣衫不整地出这个殿门。
楚琼仍是坐在蒲团之上,远远的黑夜里她看不真切他的脸,但她知道他的脸是看向她的,那只猩红色的眼睛在淡淡地发着暗光。
“你今夜先睡在这吧。”
他声音淡淡,又加一句,“明天,我让人换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