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文思谦微微惊讶,“如何死的?”
“这……”柳美人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怎么?”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挑起了文思谦的好奇心,“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倒也不是。”柳美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只不过那名舞姬,死的实在是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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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殿外。楚琼负手而立,缓缓道,“本王寻遍王宫不可得,也许本王一开始便想错了,兵符不在什么地方放着,而是在某个人的身上。”
说完,他赤色的眼瞳慢慢划过眼角,不动声色地睨向她。
被他这么一说,班施垂着头跪在地上,甚至感到脖颈里戴了一块热铁,她微不可察地攥了攥手心,接着头顶上方沉缓的声音又道,“世人都道朱岐宠爱你之极,你是他的枕边人,或许,你这里有本王想要找的东西,也说不定。”
班施咬了咬牙,冷静道,“殿下赎罪,罪妾实在不知。”
“抬头。”
班施神色一凛,慢慢直起了身子。
抬起头,对上那双暗烈的双眼。楚琼垂眸,冷冷打量着她,额间的花钿在夜色中显得神秘且冷艳。
他的眼神太过于攫人和冷静,像是有实质性的东西在狠狠地勾着你,又像是在丈量着什么东西,让人亦不得不全心全意迎纳这双异瞳的注视。
班施看的心中一颤。
空气凝滞不出一丝波纹。片刻后,凌迟一般的审视终于结束了,楚琼收回了眼神,抬起了头,缓缓道,“传闻朱岐爱极了你,为了你神魂颠倒,看来世人所说多为虚言。”
他冷笑一声,语气带了点不屑。
“区区容色,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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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谦:“怎么说?”
柳美人犹豫半刻,眼神闪躲迟疑,终于在他饶有兴味的目光里,慢吞吞开了口。“这件事妾也是听别人说起的,听说几年前的元宵夜,朱岐召进了十几个献舞的舞姬乐伎,外加……十几个达官贵人。”
“朱岐,他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
柳美人吞吞口水,脸颊绯红,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就是……就是无事会召集一群男男女女,看他们一起……”
文思谦支起下巴,扬了扬眉。
柳美人小心地偷瞄了一眼文思谦的脸色,有些扭捏继续道,“原本这种事也是见怪不怪,那天夜里本来也是如此,事后把人放了给点钱也就都无事发生,只不过没想到那个舞姬竟然有了身孕。”
“然后……”
柳美人咽了咽口水,唏嘘不已,“然后,那个舞姬当场便小产了,本来玩的好好的大殿突然见了血光之灾,触怒了朱岐,他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便当场将这个舞姬一剑给杀了。”
柳美人叹口气,真是……惨啊。
文思谦颇有介事地嗯了一声,“这朱岐,竟还有这等癖好。”
“那那个班施呢?”文思谦想了想,问道,“朱岐也有这样对过她吗?”
柳美人摇了摇头,“朱岐虽暴虐无常,但一贯视班施为掌上明珠,况且他也只是对下人优伶如此,我们这些美人妃子,顶多也就是受一点皮肉之苦,供他自己取乐罢了。”
说到此,她脸色有些难堪,偷偷看了他一眼。
这些事,她本是不想说起的,因为自己以前也是朱岐的美人,说出这种事难免会让人联想到自己。纵使不在乎什么脸面和贞操,但面对这样一位风度翩翩的贵人,她顿时也是生了一些难得的羞耻心。
希望他不要在意的好。
柳美人又想到了什么,道,“不过,班施才是才人那会儿,也是个狠角色。”
“哦?怎么说?”
“朱岐刚开始,并没有把她这个小小的才人放在眼里,但觉得她容色可人,尤其喜欢她那一身吹弹可破的皮肤,便喜欢用鞭子抽她。”
“因此她经常被他抽的伤痕累累,但她总是一声不吭的默默忍下,从来不会哭诉一下,次数多了,朱岐也不知怎么的便愈来愈喜欢,之后便是到了专宠的地步,把她当眼珠子一般珍爱。”
班施能够走到今天,也是忍了许多常人不能忍,这一点柳美人算是心服口服。
文思谦沉吟一会,“好了,我知道了。”
“大人,”柳美人说了这么多,也慢慢回过什么味来了,“大人,您问这些做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见文思谦容色谦谦温文尔雅,才大了胆子这么问的,不然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僭越。
文思谦并不答她,只是将她搂了起来,暧昧地拍了拍她的屁股,“你是个识时务的美人,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跟着大人,大人自然会好好疼你。”
柳美人听这一话,更加觉得此事有古怪,但听文思谦这么一说,心底也便转移了注意。
她压住面上的震惊,换上一幅柔情似水的模样,双臂缠上他的脖子,柔柔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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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男人视线的转移,班施重新低下头去,悄悄捏紧了手心,平声道,“罪妾粗陋不堪,怎可污了殿下的眼睛。”
听到粗陋不堪这四个字,楚琼心底冷笑一声。
不过又想了一想,某种情况,她说的倒也不假。初见她时,她脸上全是血,衣裙亦是斑驳褴褛、浓墨重彩,血在上面如同一朵朵怒放在裙矩之上的荼蘼花,看向他时,眼中是绝对艳丽的惊恐和绝望。
是的,绝望。当时她眼中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绝望,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那感觉就像是开在黄泉中糜艳至极的地狱之花,带着一身的罪恶与血腥,既像一截袅袅娉婷的柳枝,又像一个青面獠牙的鬼。
楚琼停下回想,幽幽道,“你确实粗陋不堪。”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张嘴。”
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不轻不重的言语便可令人心神大乱。班施不出声,脊背慢慢升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楚琼八风不动地立在原地,缓缓道,“知道本王为什么不杀女人吗?”
“罪妾不知。”
“女人和孩子,在乱世中,都是很可怜且无力的。她们什么都没有做,却只能身不由已地随着男人们一道背负起他们所作下的孽。就像是朱岐一死,无论你们愿与不愿,都会成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品,成为萧国的奴隶。为奴为娼,终此一生。”
他语气平缓、不喜不怒,不动声色地把后面八个字咬的有些重。
班施默默听着,心中愈加忐忑。
“你弑了朱岐,至于理由,本王不想了解。”楚琼缓缓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论罪本应当斩,但本王还是破例饶了你一条命。”
“但这并不是你所以为的心慈手软,本王留你一命,只是要让你重新活在这个世上,好好活着,好好来偿还朱岐所犯下的罪孽。”
下一刻,班施被一只大手拽了起来。
铁钳一般有力的手紧紧钳住她的手腕,陌生的触感一上来,她心口一颤,几乎全身都本能地僵硬住了。
楚琼身量极高,力气又大,他倾身而来,冷冽的威压便无处可躲的向她压了过来,班施被迫仰起了头看他,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变得冰冷,突然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就这样从地上被他拽起,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随着他而走。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