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莺娘是被冻醒的,醒来时右边鼻子几乎被堵住了。

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风寒而已,可当她睁开无论睡多久都依旧疲惫的眼睛,扭头看到枕边又是无人,喉咙不禁开始发疼发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漆黑寂静的夜晚,她咳嗽的声音大得仿佛能把整间屋子的灰尘都震落下来,沉重的雕花木床也随着她的咳嗽声发出声响。

若她身边真有人关怀她,哪怕只是一个同院居住的仆人,也该敲响她的房门了。

莺娘咳得头都痛了,也没有等到任何一声体贴的问候。

她也没有出声喊人,自知自己在这府中并不得关注,免得下人背后更怨怼她不受宠罢了,事情还多。

她麻木地把睡觉时不知不觉踢开的杯子重新盖上,侧过脸,脸贴到她自己绣的鸳鸯枕上,呆呆地沉默不语,想愣愣地等着困意再次袭来,好让她早点入梦。

可惜身体又一次不如她的愿,她醒来后就没能再入睡了,她先是烦躁仆人不喜欢她,背后议论她不好,然后满脑子的又都是她那彻夜未归的夫君。

他最会高高在上地活着,在活人的世界里,他总能最是得意,现在的他肯定与她不同,心中满是畅意,可能回味着或者期盼着和期盼的佳人在一起吧。

漆黑的天空渐渐在纸窗上投上一点浅白色,莺娘仿佛看到了白色的冰,她更冷了,再厚实的被褥也温暖不了她,她只能坐了起来,低垂着眉眼随意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去厨房给自己炖个药粥喝。

她嫁人从未到一年,却没有得到过夫君喜爱,公公婆婆虽然表面和颜悦色,可实际瞧不上她,新娘里最凄凉的事情都被她碰上了,然而越这样,她越是得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开门便是寒风扑鼻,远处的黑暗处明显有黑影在蠕动,若是别人早就尖叫了,那是显国人很熟悉的森森鬼气,可莺娘无动于衷。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鬼魂从不会过于靠近她,也不曾与她说过话,她放心得很。

况且,鬼气的寒冷,能比活人给她带来的寒冷要多吗?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如此对待,过分恐怖的是这府中上上下下的活人才对。

莺娘心无旁骛地熬粥,药粥很快炖好,她木然地喝了几口粥后,喉咙终于舒服起来了,可她的脸色还是呆呆痴痴的。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才把粥喝完,回去时终于见到她等待已久的人——那是她的夫君虚端,她跟着她的公公婆婆一起喊他“端郎”。

“端郎,你回来了。”她再虚弱,声音也一瞬间健康又雀跃。

这种情况非常悲哀,因为她在这段姻缘里的所有不幸,几乎都是来自这个夫君,可她泛滥的情绪不能被她理智的大脑控制,她真的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地欢喜,像是被下了蛊一般。

而那屋内的人也的确有用容貌下蛊的本事。他转过身,淡漠的眸子望向了她。

他不说话,也没有笑,冷冷冰冰的,可是谁看了都克制不住地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的身姿如玉竹一般,显露挺拔且出尘之姿。

面容如白雪鹤鹿,灵净不似凡间人,而若云中仙。

虽然他的头上、手腕上、腰间都绑着驱邪的诡异红丝带,却并没有影响多少他通透如玉的气质。

这身上丝丝缕缕的红色,反而更衬托得他眉眼里仿佛带着点不和谐却勾人的艳色。

美玉微瑕可能影响价值,美人身上的多种味道却更吸引人探究向往。

而这样容貌出众的人,才华居然也洋溢,做出的诗篇不仅传遍显国,其他国家传闻也有人倾慕他的能力。

也因此,他年纪轻轻,就是名士洛安阳的唯一关门弟子。

这样的俊杰才子,居然是她的夫君,在旁人看来,就算他对她再冷漠,她也该高兴才是。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之女,之所以能嫁给他,全凭她中了好运,被有名的道士算出她八字极好,不但能让体虚命薄的虚端躲避野鬼邪祟,还能助他官运亨通,成就他一生。

莺娘自小性子就娇柔软弱,内向害羞,从来都是老老实实侍奉父母,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成就丈夫一生的作用。

从听闻这算命结果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对自己起了不一样的期待。

虚家是官宦世家,重视琴棋书画,她怕自己谈吐举止不够优雅,还用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钱财去找师傅上课,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这虚家也对她甚是优待,不但不顾她的身世,要娶她为正妻,聘礼还是以娶高门贵女的规格来的。

这让出生卑微的她顿时在京城无限风光,更是期待起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整个人都自信从容了许多,所有人都赞她气质越来越不凡。

一切本该是朝着最好的方向在走,可是梦做得越是高,跌落得也就越是惨烈。

嫁入虚府的第一天,她挪开团扇,看到的却是冷若冰山的虚端。

那一身红衣的郎君目光锐利,看新娘却仿佛在看可笑的小偷。

她永远记得当时虚端嗤笑一声,说:“哦?你就是虚夫人买通算命的也要强推到我身上的美人啊,也没见得有多动人啊。”

莺娘当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是她被他嫌恶的表情和语气吓到,发软的手指连团扇都捏不住,她怕团扇掉落,只能快速低头,把扇子放在典雅的绿色裙子上。

她胆怯又不安,明明是新婚之夜,却沉默得仿若一块不敢出声扰人的石头。

她只听到虚端的动静。

虚端见她被嘲讽,声音都不敢吭一声,是典型的地位低微的女子,压抑惯了,看了就不讨喜,更是厌烦她了。

他打量了莺娘片刻,本来准备好的更多嘲讽也没有心思说下去,不禁冷笑一声,自顾自地喝水,肆意地去掉身上繁复的婚服,吹灭蜡烛,上床睡了。

从头到尾,他也没有再看她任何一眼,任由她渐渐被昂贵又繁重的婚服首饰压垮,任由她的眼睛在黑夜里失去所有光泽,任由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陌生到可怕的凳子上……

好黑,好冷。

原来贵女规格的婚礼,是如此让人心寒的啊。

莺娘那时还年幼,遇事不多,头次面临这样的困难,鼻子不禁越来越酸。

她听着门外热闹的声音,大滴大滴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忽然掉落下来。

她没有做错,她真的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可是脑中难以克制地反复回荡着虚端的话:

【强推到我身上的美人啊,也没见得有多动人啊……】

【强推到我身上的美人啊,也没见得有多动人啊……】

【强推到我身上的美人啊,也没见得有多动人啊……】

字字句句,充满了羞辱。

原来她让人不喜,被强推到别人身上后,自然被狠狠嫌弃了。

身为商户之女,莺娘听多了也见识多了人情冷暖,可这彻骨的冷,居然如此强烈地猛然落在她是身上了。

是,她的确容貌还算不错,可是因为身世和谈吐不行,京城美人什么的名号是万万轮不上她的。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可未曾想到,最刺耳最讽刺的话来自于她的丈夫,出现在她最期待的新婚之夜上。

莺娘就这样枯坐在凳子上,僵硬地低着头。

窗外的阴影处有孤魂野鬼在窥伺这个奇怪的婚礼,扭曲的黑影落在纸窗上,好似顺势就走进了莺娘的心里,莺娘心中的阴影也是那一天开始产生。

等到屋外招待宾客的喧嚣散去,屋内莺娘忍着啜泣吸鼻子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亮起,虚端烦躁地走到她的面前,让她速速脱衣上床安寝。

莺娘眼眸中的泪水朦胧了虚端脸上刺人的神情,也虚化了虚端言语的刻薄。

在那一瞬间,莺娘自虐一般,忽然想到自己多次偷偷去看他的心动时刻,又不禁沦陷了。

哪怕虚端在床上直白又恹恹地说道:“我不喜欢你,你别碰我,也别和我说话。”

非常蛮不讲理,她那颤抖的身躯也忍不住微微热了点。

这一夜她只和虚端是同睡在一张床上的陌生人,衣角都没有触碰过。

第二天,心寒又抱着点温暖夫君的期待的莺娘,立刻就哆嗦着用钱让丫鬟去打听情况,这才知道,虚端并不是虚夫人所出,而是虚老爷年轻还未发达时的结发妻子所出,那结发妻子不久之前去世,现在的虚夫人是虚老爷的续弦,却暗中早已陪伴虚老爷多年了。

虚夫人与虚端的关系一直不和,明知道虚端早就心有所属,却去道观为他求姻缘。

这一段并不般配的姻缘,虚夫人偏偏以涉及身体健康和仕途为名,联合虚老爷一起压着虚端同意,虚端怎能不满?

而虚家上下管制很严,虚老爷是外地过来京城当官的,家境极少有人知道,因此莺娘打听不到这虚府的情况。

莺娘也不懂那虚夫人是否真的买通算命道长做手脚,可是虚端的不屑与厌恶是她感受得清清楚楚的。

虚端的聪慧天下有名,他能如此肯定,那虚夫人……应当是真做了手脚吧。

在夫君一日高过一日排斥的生活里,莺娘真的渐渐活成了见不得光的偷窃幸福人生的小偷,难过又惶恐,可是还是想挽留这个好不容易做到的美梦。

反正再难过,她也是他的妻子,一天身处其位,她要努力一天。

她那从商的父母说过,只要努力,钱、地位和尊重一天天都会挣到,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允许放弃。

她一直坚持,一直坚持,坚持到了今天。

莺娘不再陷入到过去的不堪记忆里,她竭力打起精神,正准备照顾凌晨才归家的夫君,虚端被她迎进屋内,坦然地接受她奉上的水,忽然冷不丁地说道:“我这几天有事,都要在师父家休息。”

这淡淡的言语,并不是解释他为何一夜未归,而是在通知莺娘,以后他一夜未归的情况还有很多。

莺娘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睡在师父洛安阳那边啊……果然如她所想,虚端不回来的时候,可能心中畅意有佳人相伴呢。

毕竟虚端一直所属意成为夫人的女子,是名士洛安阳最宠爱的小女儿——洛韵池。

虚端八岁便拜入洛安阳名下,如今过了十年,也与洛韵池相识了十年,两人青梅竹马,在莺娘未出现前,偶尔在节日里出街共游,京城里曾有人见到了,称赞过他们极其般配。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几张后女主就发现一觉醒来十年后了,现在的她还是十年前的她,处于人生最憋屈的时候。

备注一下:

本文是以聊斋志异啊子不语啊还有中华民间传说之类为故事背景的同人。

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主让n个男人神魂颠倒苦苦追求火葬场的故事。

【注意】

1.古代背景的女主刚开始会有古代思维,既然嫁过去就会只想获得陌生夫君的宠幸,这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不过就如文案说的,十年后的她每天都在用正当途径越来越强,日后见识多了,谁让她嫉妒或者难过,她就想换夫君了。

2.男主身份复杂,有切片,会有典型的自己醋自己,自己搞黄自己姻缘追悔莫及等狗血桥段。

3.女主是善良却无意识天然虐渣男的角色设定,我就好这口,她真的善良又自爱,只是被当时禁锢人性的封建制度扼杀和排斥个性而已,各种传闻也让她怀疑十年后的自己,于是在找寻记忆接触故人的过程中,又把前任现任和n个爱慕者虐了个遍。

非常狗血,狗血淋头,不喜欢这口的现在撤退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