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朝流

这客栈装潢豪华精致,比荆木城的那家酒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初落甚至生出一种过于奢靡的想法。她刚一进屋,便一眼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巨型金菊图,占据了半面墙。

菊花金灿,重瓣叠绽,栩栩如生。

也难怪这里地属金翘庄,随处可见金菊。

这幅绣品质量上乘,着实难见,黎初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也曾学过绣花,绣的是落霞峰上随处可见的红叶,她绣出来就没这么生动。

左锦要了两间上房,进房之前问道:“师父,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逛一逛?”末了,他又补充,“我陪你。”

黎初落自认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她很记仇,非常记仇。刚才被左锦噎的那一下,她还没释怀,闻言,双手环胸,向旁一抬脸,看也不看他,说道:“不用了。我自己会看。”

说完,也不给左锦说话的机会,推门进屋。

徒留左锦站在原地。

他无奈地浅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黎初落在房中呆了一刻钟,实在是无聊得很。她从前把自己闷在房间,会有《若泽经》让她钻习,还会有各种奇光异彩的石头,不像现在,偌大的房间中只有她一个人。

黎初落百无聊赖,开始数墙上金菊图的花瓣,数到第九十七个,猛然惊觉这个举动有点神经质,于是停下来,打算出门去转一转。来都来了,不去好好玩一玩岂不是亏大了。

黎初落拉开门,门外走廊静悄悄。她往前一步,忽地停下脚步。她门前放了一个荷包。黎初落拿起来,就被这重量惊了一惊,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都是金子,还用小袋子装了些碎银,一并放在其中。

黎初落就没捧过这么多的钱,有些受宠若惊。荷包上绣了一片枫叶,显然是左锦留给她的。她下楼的话也正好要经过左锦房门,黎初落放缓脚步,靠近过去,想要敲门,却发现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她好奇地想,要不要拉开门看看他在做什么,转念一想这么做有点不好。纠结半晌,遂放弃了。

罢了,钱都给她了,何况她都说了不用陪着,再去找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她就算是一个人也能去逛。路上来时见到有一家店热闹的很,她还不知道那家是做什么,就从那家开始看起。

黎初落心中有了主意,转身却见自己身旁出现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人,黎初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身形也没有一点晃动,反而镇定自若地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皂衣,款式干练简约,手里拿一把长剑。他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形状,笑容亲切和善,一缕碎发垂在脸侧,弄得黎初落很想给他梳上去。

黎初落还没有问他,他先自报姓名:“峰主,我是十二幽卫之一的朝流,尊上嘱托我,在他办事这段时间,由我保护您的安全。您可以尽情地吩咐我。”

他对黎初落的称呼让她微微一挑眉。她就算是峰主,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左锦让他的手下都这么叫她的?

黎初落不动声色道:“朝流?”

“是。”

黎初落回头看了一眼左锦的房门,问道:“你家尊上去做什么了?”

“尊上的事情,属下无权过问。”

“行吧。”还挺忠心。

黎初落耸耸肩,长叹抱怨道:“还说亲自陪我,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看来我还是不够格,能让魔尊长渊、现落霞峰主亲力亲为,竟只派了一个下属来敷衍我。”

朝流笑容不变,跟在黎初落身后,闻言温声道:“峰主何必这样说。您在落霞峰众人心中,永远都是唯一的峰主。尊上却有要事脱不开身,所以才叫我候在您屋外。”

黎初落停下脚步:“此话当真?”

朝流:“自然是当真!”

黎初落不得不承认,她被哄得心花怒放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短时间里是不会无聊了:“左锦倒会教你们说话。”她说着,冲朝流一笑,还欠欠儿地伸手撩了一下他额旁的碎发,“嗯?”

她有些惊讶地捏住那一缕头发,在他的碎发之下,右眉眉尾处有一枚拇指指甲大小的印记。

黎初落认识这种黑色的印记,是仙盟对于罪人所打下的烙印,相当于人间的黥面之刑,此印记是用法术刻下的,永生永世都擦抹不掉。

眼前这人,脸上既然有仙盟罪印,他以前必然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被刻上去的。

朝流始终保持温润的笑容,即使黎初落突然撩开他的头发,也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好心地解释道:“属下原是仙盟的死囚,被流放至北溟海,幸得尊上搭救,才捡回一条命。峰主若是怕,属下可以隐身起来,暗中保护您。”

黎初落放下他的头发,淡然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我当初若是被活捉,恐怕现在被刺得满脸都是。”

“峰主说笑。”

黎初落想到什么,问道:“你们十二幽卫,都曾被施以罪印过?”

朝流回道:“不曾。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有属下一个就够了。太多,会显得仙盟内部过于不太平。”

黎初落觉得朝流真是太通透了,忍不住赞叹道:“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啊。”

朝流笑笑:“不过其余十一位同我一样,都被尊上救过性命。”

黎初落问:“所以你们都誓死效忠于左锦了?”

朝流忽然敛去了笑容,露出一双好看的凤眼,他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神情无比认真道:“是,誓死追随尊上。”

黎初落无言许久,她点头赞许道:“好!很好!就要这么保持着,知道了么?”

朝流道:“谨遵峰主教诲。”

“听我教诲就好。”黎初落微微一笑,她又想起什么,说道,“朝流,我有个事情要问你。”

“峰主但说无妨。”

黎初落伸出一只手放在他面前。现在她手上已经没有痕迹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她问道:“当初你家尊上带我回来的时候,往我身体里放了一种东西,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是什么?”

朝流抬手虚虚放在她手腕上方,感受片刻,回道:“是血魂印,峰主。”

“血魂印?是什么?你能解吗?”

“此咒是尊上研创的。以施咒者鲜血为引,连接双方二人。血魂印可以阻拦一定的外界伤害,同时能让施咒者掌握对方的所处情况。血魂印对于被施咒者本身没有伤害,只有一点棘手,便是被施咒者不得伤害施咒者。”大多数的咒术,只要把施咒的人杀了,咒也就自然解除了。但是左锦给血魂印加上这样一个条件,就相当于把这个咒变成了一个除他以外无人能解的死咒,“我解不了,抱歉,峰主。”

“…………”

左锦竟然还真的敢?!

黎初落眼中闪过一丝的怒意,却是面沉似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朝流见她沉默不语,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解释道:“峰主不必担心,此咒非但不会危及性命,还能保您不受伤害,您现在灵力尽失,这是尊上对您的保护。”

“保护?”黎初落轻蔑一笑,“这保护给你要不要啊?”

朝流道:“尊上所赐,属下都会接受。”回答的正气凛然,一本正经!

“…………”问错人了。

黎初落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和他说话。

朝流见状,更加无措,想了半晌,道:“不如,属下给您出个办法?”

黎初落抬起头:“办法?”

“您是尊上师父,被下此咒,确有不妥。我听话本子上说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然今夜,您去和尊上说说软话,尊上或许会帮您解开。”

黎初落深吸一口气,笑着问:“朝流啊,你刚刚说,要我去做什么?”

“尊上很好说话的,峰主。”

黎初落继续微笑:“那你方才说我是左锦的谁?”

“……师父。”

“知道我是他师父还要我去和他说软话?!”黎初落再也忍不住,“师父求徒弟算怎么回事?这不反过来了吗?!我这师父的脸往哪里放?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朝流第一次见黎初落,就惹她发了大火,吓得脸上笑容都险些保持不住。

黎初落越说越气,连着几天的不满尽数宣泄出来,张牙舞爪道:“他做徒弟的,给师父下咒就算了,还让我去求他给我解了?怎么可能!要求也是他来求我!尊师重道四个大字不会写啊?他还好说话?他一见面又是威胁又是软禁的,那叫好说话?朝流你到底对他有什么滤镜啊?!他以前还温温柔柔的,现在就是一个无赖!无赖!!叫我去求他,不可能!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

她狠狠在胸前比划一个叉,然后挥开!转身瞪着朝流道:“以后不许提这个!听到没有!”

“……是!”

黎初落得了他的反应,总算满意,碎碎念道:“哪里有师父去求徒弟的,这根本就不合理好么,我才不去求他!让我去,下辈子吧……”

朝流笑着听她最终念念有词,默然跟在她身边。两人转过一道弯,进入重英城中心大街,此时天色已晚,街上人却不减,纷至沓来,街道好像比白日更加拥挤。道路两旁挂起花灯,华灯初上,火树银花,重英城更显繁华。

作者有话要说:朝(Zhao)流小可爱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馊)主意。

是尊上的“漏风小棉袄”

嘿嘿o( ̄▽ ̄)d

比起师徒禁忌,黎初落更在意自己作为师父的威严,有没有摆到师父的谱。

按照传统程度来排序的话,凌挽云>左锦>黎初落

凌挽云可重视师徒之名了,所以才在知道左锦对黎初落有非分之想时那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