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同志恼怒地看了杨君苏一眼,又扫视了大家一眼,忿忿地说道:“你们的觉悟都太低了。”
说完,她端着脸盆出去了。
她一走,大家笑得更响亮了,大家一边笑一边看向杨君苏,都觉得这个女同志说话挺有意思。
对面那两个也带了蚊帐的女孩走过来跟杨君苏搭话。
这两个女孩都是二十来岁,一个黑皮肤大眼睛,说话快言快语。一个白胖可爱,气质跟高洁有点像。大眼睛的叫郑欢,白胖的叫朱圆圆。
朱圆圆小声告诉杨君苏:“刚才那个女同志叫刘卫红,是一分场有名的积极分子,人家思想觉悟可高了,看谁不顺眼就批评教育,大家都受不了她,偏偏我们又说不过她。你刚才怼得太好了。”
杨君苏说道:“我也是为了她好,想帮助她进步。”
朱圆圆会心一笑。
郑欢:“……”她感觉刘卫红遇到了对手。
大家收拾好床铺,天已经快黑了,开饭的哨声响了,大家赶紧拿起饭盒去打饭。
晚饭是杂面馒头和白菜炖土豆。馒头又酸又硬,菜寡淡无味,还不如食堂做得好吃。
大家怨声载道,还好他们刚来,都带的有存货。
杨君苏也拿出咸菜下饭。
吃完饭,营地管理员、临时队长万昌春拿着大喇叭警告大家天黑以后最好不要外出,一定不要独自外出,附近有野兽出没,上厕所也要结伴。
高洁很快就邀请杨君苏跟她一起上厕所。
杨君苏:“……”她已经好多年没跟人结伴上过厕所了。
所谓的厕所就是用树枝临时搭的简陋棚子,里面挖个坑,坑上有两块木板,后面有个很深的大粪池。
大家都知道垦荒队生活会不方便,但一看这情形,心情都不太好。心态最好的要数刘卫红,她还在宿舍里发表那番言论:“我们就是来吃苦的,条件越艰苦,越能表现出我们的觉悟和决心。”
这个地方自然不通电,大家有的点上蜡烛,有的点上煤油灯。杨君苏习惯了明亮的电灯,一看这灯光,觉得毁眼睛,干脆也不看书了。早早地躺床上歇着。
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又累又丧,就连刘卫红提议的互相介绍活动也没人响应。
刘卫红一看自己的提议无人响应,心情很不好,这一届室友太不上进了。
不到九点,大家就开始睡觉。
直到这时,她们才发现噩梦来了。
蚊子,成群成群的蚊子嗡嗡地飞进来,蚊子又大又凶,咬一口是一口。
宿舍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啪啪声,都在用力拍蚊子。
醒着的骂骂咧咧,睡着的也被咬醒了。有人点起了灯,下床跟蚊子战斗。
有个女生带着哭腔说道:“我去年也去山上开过荒,上面就没有蚊子呀。”
杨君苏说道:“海拔高的地方没蚊子,咱这儿是平原,又靠近沼泽地,蚊子多很正常。”
大家沉默不语。她们集体羡慕杨君苏朱圆圆这三个带蚊帐的。
有的人就起了拼床的心思。
杨君苏不等人开口,就主动说道:“蚊帐里挤一挤,能睡三个人。高洁和杜娟,你们俩过来跟我睡吧。”
高洁早就想开口了,高兴地应了一声,赶紧把自己的被褥移动到杨君苏的帐子里。
杜娟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么挤,会不会影响你睡眠?”
杨君苏说:“没事,我睡眠很好,你赶紧进来吧,要不然,晚上睡不好,会影响明天的开荒。”
杜娟终于不再犹豫,她把被褥搬进来,挨着高洁躺下。
郑欢和朱圆圆也有样学样,纷纷邀请跟自己关系近的朋友。
宿舍里只有她们三个有蚊帐,最多只能顾及九个人,剩下的人只能硬撑。
其他人除了羡慕这九个人,只能平静接受。
但不能平静的是李玉,她跟杨君苏都是三分场的,按理说关系最近,可是杨君苏却邀请了二分场的杜娟,凭什么?
杨君苏可没空管李玉怎么想,她又累又困,沾枕头就睡。哪怕外面有嗡嗡直叫的蚊子群,宿舍里不时响起噼啪不断地拍蚊子声,也没影响到她的睡眠。
早上起来,杨君苏被高洁的睡相惊了一下,这家伙像只八爪鱼地趴在杜娟身上呼呼大睡,杜娟在睡梦中也轻蹙着眉头。
高洁醒后不好意思地说道:“杜娟同志,真是对不起。”
杜娟淡淡地说声没关系。
她又赶紧说:“以后我睡边上吧,你跟我换换。”
杜娟淡声说:“咱们保持原样吧,你要睡在边上,我怕你把帐子踢开,蚊子会进来。”
高洁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大家昨晚都用床单毯子捂得严严实实,但人只要一睡着就忍不住踹开毯子床单,不少人都中了招,脸上身上都是红疙瘩,又疼又痒,时不时就抓挠几下。
大家相视苦笑不已。
想回去拿蚊帐,也不容易,家属区离这儿好几十里地呢,还得请假回去。她们怎么就没想周全些呢?
大家出来一看,男生比她们还严重。
因为这些男生都喜欢半光着睡,蚊子更好下口。一个个都是满头满身红包。
杨君苏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天天睡不好哪行?
她便说道:“咱们先上工吧,趁着中午休息时,我们大家一起去割艾蒿,晚上睡觉前熏一熏会好一些。另外,再用茅草或是多出的被单把屋子的缝隙和窗格堵住,也能有点作用。
大家一听确实是个办法,纷纷响应。就连号称能吃苦的刘卫红也没反对,她实在被蚊子咬怕了。
大家匆匆洗漱完毕,哨声一响,就开始去吃早饭。
早饭是玉米饼子小米粥咸菜丝。昨天的炖菜像是没放盐,今天的咸菜像是把卖盐的打死了,齁死个人。大家没滋没味地吃着饭。
虽然饭菜一般,但杨君苏也吃了三个饼子两碗粥。开荒可是个重体力活,不吃饱怎么劳动?
吃完早饭,大家拿了??头钉耙去刨地。
荒地很硬,一钉耙下去,只刨了几道浅浅的白印子。更别提有时还会碰到大树根,刨半天也刨不掉。
这一上午下来,杨君苏被震得虎口发麻,胳膊酸疼无比。
中午吃饭时,史大同和吴剑偏偏又不长眼地凑上来,吴剑贱兮兮地问道:“小杨,今天适应得如何呀?”
杨君苏一边吃饭一边答道:“适应得很好。”
吴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杨,你就别强撑了。我看你怼人都有气无力地,肯定是累坏了。怎么着?我说得没错吧。这基建科就不是女同志呆的地方。”
杨君苏放下饭盒站起来,指着两人大声说道:“我说吴剑,史大同,你们俩是怎么回事?非得让全场的人都知道你们俩一个犯贱,一个是搅屎棍是吗?基建科不该女同志呆,就该你们这样的人呆?我开荒累不是很正常吗?只要努力干活的人都累,我看你们嬉皮笑脸,一脸轻松,就知道你们肯定没认真干活。”
她这一嚷,大家的目光全看了过来。
刘卫红一听有战斗,不管是谁的,立即积极加入进来,她指着吴剑和史大同严肃地说道:“就是,你们俩一看就没好好干活,我们可是垦荒先遣队,是全场青年的榜样,像你们这种劳动积极性不高,爱说风凉话的落后份子会影响我们队伍的整体形象,就应该批评教育。”
史大同和吴剑相视苦笑:这是哪来的教育家呀。
杨君苏看着刘卫红,感激地说道:“卫红同志,我向你道歉,我昨天以为你是特意针对我,今天看来,你并不是。你是一个有着先进思想,觉悟极高、又公平公正的好同志,我以后一定要向你学习。”
刘卫红听到杨君苏这么说,也是吃了一惊,胸中涌起一股隐秘的自豪感。
她也投桃报李地说道:“杨君苏同志,我也向你道歉,我昨天说得不对,你带蚊帐是正确的,咱们无产阶级的血液可不能便宜了吸血阶级蚊子。”
两人的误会解开了,一片乌云都散了。刘卫红觉得杨君苏是自己人,骂吴剑和史大同就更狠了。
吴剑和史大同连一个杨君苏都骂不过,现在又加个李卫红,更骂不过了,他们又理亏又憋屈,在大家的注视下,到底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刘卫红大获全胜,心情大好。
杨君苏趁机跟刘卫红加深一下感情,邀请她和她们组队去割艾蒿。刘卫红欣然答应。
大家三五成群地去割艾蒿,割完就放在宿舍门口晒着,晚上好熏蚊子。接着,大家各显神通,想法子堵墙缝和窗缝。
杨君苏还和了一桶泥,用来勾墙缝。
大伙忙活了一个小时,朱圆圆跑过来问道:“杨姐,你来检查检查行不行?”
杨君苏一跃升为杨姐。
杨君苏像领导视察似的,仔细检查了一番,点点头,满意地说道:“同志们辛苦了,你们干得挺不错。想必今晚咱们能睡个好觉。”
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杨君苏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只这样怕是不够。我建议这样:咱们三顶蚊帐并在一起,我的蚊帐可以剪去一面,再加上几张床单,能拼出一面蚊帐,又能惠及三个人。”
朱圆圆和郑欢也同意,朱圆圆主动提出她的蚊帐也可以剪去一面。
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好好的蚊帐都剪坏了。
杨君苏可不想绑架着郑欢和朱圆圆跟自己一样,便解释道:“你们俩保持原样就行,别回去被你们的妈妈唠叨。我那顶蚊帐很破,早该换新的了,剪了正好。”
她这样一说,郑欢和朱圆圆心里一暖,其他人也暗暗感慨,这个杨君苏好会替人着想。
杜娟带头说道:“那这样吧,等垦荒结束,我们这些没带蚊帐的,给她们三个凑三顶新蚊帐,好不好?”
大家齐声响应,三顶蚊帐虽然不便宜,但这么多人凑份子,摊到每个人身上也不多,出得起。
杨君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但大家这次没依她。
经此一事,大家熟悉了不少,下午上工时,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说笑。
杨君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和中心。
大家干活时喜欢挨着她,休息时,喜欢来找她聊天。
干到中间,队长哨声一响,又到了休息时间,大家像众星捧月似的围在杨君苏身边。
“杨姐,你渴不渴?”
“杨姐,你吃块饼干。”
……
正当大家说得正热烈时,一个满脸油污的小伙子跑了过来,连跑边喊:“杨君苏,杨同志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