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长街一端,八人抬轿而来,那轿子看去异常奢华,金玉配饰坠满轿身,倒是坐实了进宝鬼王爱财的名声。

街上行人迅速退到道路两边,有不少鬼民伏地叩首,便是那些并非进宝鬼国鬼民的也不敢太过放肆,纷纷低下头颅,不再高声言语。

戚念二人所处书铺老板早已奔出了门去,跪在自家门口。

进宝鬼王看去极像戚念曾见过的商人模样,身躯微胖,常带笑容,喜气满满。

冥地生存法则残酷,尤其是对进宝鬼王这等上层鬼修而言,若没有实力,不仅管束不住自家鬼国鬼民,还会遭到别家的劫掠,所以进宝鬼王没有一点要遮掩自身的意思。

戚念很容易就看透了进宝鬼王的修为,大抵有练气八层,这样的修为称作鬼王有些玩笑,不过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当不得真,就是在大玄王朝,一些偏僻小国不过百人,还没一个村子大小,也照样敢称国。

多年以前,冥地尚有些规矩存在,只是司空远山杀入冥地,两个筑基鬼修死于他之手,没了能碾压众鬼的筑基鬼修,此后冥地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戚念不知道如今冥地是否有新的筑基鬼修出现,但想来即便是有,也不会敢于冒头,否则定会惹来司空远山。

进宝鬼王若不闭关或者外出,每日都会巡视一遍自己的鬼国,这日他巡视完自己的鬼国回到府中,新近宠爱的美妾桃姬正等在府门外,见他归来,美目一亮,忙是迎了上来。

进宝鬼王下了轿子,揽住桃姬细细的腰肢,谁知刚绕过照壁,一位年约三十少许、风姿绰约的美妇人玉容冰冷,淡淡注视着他们。

进宝鬼王迅速推开美妾,换上了谄媚笑容,朝美妇人迎去,语气颇为温柔小心道:“夫人怎么来了?外面风大,可别染了风寒。”

美妇人啪一下拍掉他的手臂,声音响亮无比,连敷衍都不好好敷衍,她神容格外冷淡:“窈儿想你了,跟我去看看她。”

“是是是,”进宝鬼王没有半分怒意,连声应下。

夫妻二人转身离去,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跟在后面的更是进宝鬼王,桃姬气得跺脚,却奈何不得。

正烦闷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问询声,女声清冽悦耳。

“这里可是进宝鬼王府邸?”

守门的鬼卒正待回答,却被人蛮横推开,桃姬嫉恨地看着戚念娇艳容貌,扬了扬下巴,轻蔑道:“哪里来的小鬼?敢来进宝鬼王府撒野!”

被推开的鬼卒张了张嘴巴,却碍于桃姬近来正得鬼王宠爱,不敢吱声。

戚念唔一声,纤指自宽袖中探出,缓缓掐了一个诀:“看来我未曾找错地方。”

桃姬见她不理自己言语,娇容更显恼意,“你这小……啊!”

一道白光从桃姬身上穿过,瞬间将她打回一团阴气,戚念赶在耳朵听到污言之前顺手将她解决了,与此同时,一大片黑云聚拢在进宝鬼王府邸之上。

书生姜忆安低呼一声,瞬间退离戚念身边,远远躲开。

守门鬼卒惊骇望着戚念。

鬼府之中,一处精美阁楼之上,进宝鬼王柔声细语,正在绞尽脑汁逗床榻之上的女童欢笑,之前神色冷淡的美妇人也缓了容色,眉目间泛着慈爱。

黑云之中有细蛇一般的闪电乱蹿,阁楼之中的一家三口心神一凛,齐齐抬首,望向天际。

女童眼眸之中闪过不解,娇声道:“爹爹娘亲,窈儿难受。”

美妇人忙将女童揽在怀里,怒瞪向进宝鬼王:“你惹了什么大敌!竟有这等手段,还不快快去解决!”

进宝鬼王也觉委屈,他一向和气生财,能有什么大敌,何况就算有,又有哪个能习得召雷之术。

不过此时不是细究的时候,他叮嘱了夫人一声,让她若见事不对不必多管,快快带女儿离开,便飞身出去。

雷电几乎可说是所有鬼修的克星,戚念不过是试了一试,未想在冥地之中竟然也能使用。

黑云浓厚,莫说是进宝鬼王府了,大半个鬼城都感受到了压力,进宝鬼王抬头望一眼天际,眼皮直跳,急忙赶至门外,见戚念这副容貌陌生得很,忙对着她哀声恳求。

“姑娘姑娘,可万万使不得啊,有事好商量!”

几道雷下来,万事皆休啊。

戚念动作一顿,笑问道:“万事都可商量?”

进宝鬼王连连点头:“都可,都可。”

戚念也不怕他反悔,指尖法诀一散,反客为主:“入内详谈吧。”

府内正厅,戚念坐上主位,进宝鬼王这个主人反倒落于下首,眼巴巴看着她。

戚念神识放开,将整座府邸尽收心间,一处暗道之中,美妇人抱着女童行走。

还不到半刻钟,美妇人就发现了不对,这暗道她不常来,却对构造铭记于心,早该走到头了。

她站着不动,冷汗满头,抱着女儿的手臂收紧。

女童微微吃痛:“娘……”

美妇人忙松了些力气,“窈儿……”她再站有片刻,面上露出苦意,一咬牙,转身折返。

正厅之中,见到前来的母女二人,进宝鬼王神色大变,“兰娘!你怎么——”

他忙止住话语,看向戚念,面露哀求:“大人要做什么找小人就是了,她们妇……什么都不懂。”

相比之下,美妇人比进宝鬼王镇定多了,将女儿放下,牵着她朝戚念恭敬行礼:“妾张秋氏携女见过大人。”

女童不知爹娘心中恐慌,一本正经学着娘亲行礼,声音娇嫩:“窈儿见过大人。”

戚念露出笑意,挥袖将一大一小托起,“秋夫人快起来吧,你再这样下去,进宝鬼王还以为我对你们做了什么呢。”

进宝鬼王面皮一抽,他多少年没碰到这么不讲道理还反咬人一口的土匪了,深吸一口气,进宝鬼王还是从了心:“不敢当大人鬼王之称,小人张多铜。”

他下来主动交代了自己生前身世,不出意外,张多铜的确是商人,还是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只可惜时运不济,碰上了劫富济贫的少年侠客,一门心思认定他为富不仁,为民除害,杀了他一家三口。

张多铜夫妻含一口怨气而死,先化厉鬼,后又得了机缘转为鬼修,在阴间干起了老本行。

戚念对他的经历没多大兴趣,眨了眨眼,含笑道:“听说鬼王绰号进宝?”

“……”张多铜总算知道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了,他微胖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疼,苦不堪言:“小人……小人这就带大人去小人宝库。”

戚念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从容起身,“走吧。”

路过秋兰母女时,戚念停下脚步,歪头看了一眼张窈,女童倚在娘亲身边,目光却一直黏着戚念。

戚念弯下腰,朝她一笑,伸指点了点乌黑发间一只蝴蝶金钗。

这是她闲逛时买下的,匠人手艺极佳,蝴蝶栩栩如生,走动间蝶翼轻颤,这才吸引了小女童的目光。

秋兰爱女心切,神色一慌,正待出言,被戚念摆手止住。

张窈极乖巧,没从娘亲那里得到允许,不敢出声,只是又留恋地看了一眼颤动的蝴蝶。

戚念笑开,随手抽掉蝴蝶金钗递给了小女童。

“多谢大人,”张多铜忙替女儿道谢。

“无事,”戚念意味深长道:“一只钗而已,不算什么。”反正待会就要千百倍的还回来。

张多铜面容一垮,又想起了自己将要遭殃的宝库,心口巨痛。

事实证明,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个道理在修行界也行得通,张多铜无愧于进宝之号,宝库中各色珍宝琳琅满目。

张多铜打开的是他最珍贵的一间宝库,舍不得归舍不得,但他极识时务,不敢糊弄戚念。

戚念望着他满意笑了一下,天中黑云这才全然散去。

张多铜擦了擦冷汗,也是松了口气。

戚念扫了一眼宝库,却是没有多看,大袖一摆,直接将大半宝库都给卷入袖中,只留下一些她无法使用的阴间宝物。

张多铜眼眸一闪,心疼之余,也肯定了自己的某一个猜测。

戚念将宝物送入衍玉的空间之中,转头看向张多铜,这鬼王腰弯得更低,“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不急,”戚念等了片刻,衍玉将所有宝物分析完毕,传输给戚念,她伸出手掌,掌中多了一柄玉如意,“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张多铜对自己的宝贝过目不忘,一眼便回忆了起来,“这是田公孙儿送给窈儿的礼物。”

戚念眼神一言难尽,“那怎么到了你手里?”

张多铜神色尴尬:“大人别多想,小人只是替窈儿保管。”

实际上是张窈小小年纪就知道爹爹本性,故而孝顺地将自己的东西送给爹爹,张多铜不忍拒绝,就收了下来,权当替女儿保管。

“你那女儿心智……”

张多铜眼睛顿时一亮。

戚念话却只说了一半,若无其事道:“田公是谁?在何处?”

张多铜瞪圆眼睛,却见戚念当真不准备说了,只好暂且压下,为她解释道:“田公也是一位鬼王,居于原平鬼城。”

“修为如何?”

“修为……”这个问题让张多铜为难了,他踌躇片刻,别有深意地看了戚念一眼,“恐与大人相仿。”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作者去熬夜码字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