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帝渊微微倾身,语带兴味:“我竟不知,玉山星君情路如此曲折。”
顾一念笑意微僵,倒也没后悔自揭老底,将那些纠葛说了个仔细。先天神人之力,真想知道这些,也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情。主动坦言,总比事情办毁之后负荆请罪要好。
妖皇岑厌之与旁的旧情不同,他性子过刚,有妖族与生俱来的贪婪与决绝,是她为数不多闹得难看的前任。
“所以,小仙的身份,并不适宜做这个调解人。”顾一念面带微笑,低声婉拒。
“未必。”指间轻点桌面,帝渊若有所思:“赔罪是仙族当做之事,是否要接过这道台阶则是妖族要考虑的。”
顾一念心念微动,进一步确认道:“神主的意思是?”
帝渊略略垂眸,神色冷然:“他若不接,掀了也好。”
两族关系似乎比她所想更加复杂,看起来帝渊对所谓的和平并不如何在意,甚至隐隐有厌烦之感。顾一念眸光微顿,正在思量这短短两句间的庞大信息,忽听得对面语气一转,好奇道:“对了,玉山可还有旁的旧情?”
顾一念:“……?”
〔他还挺八卦。〕914大胆开麦。
〔你不休眠了?〕顾一念有些无语,内心却也赞同。
〔……唔,也没那么吓人。〕914强撑道。
见她迟疑,帝渊微挑长眉,竟是轻笑了一声。
顾一念立即回神,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乃是一位先天神人,欲知之事瞬息可得,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说来惭愧,小仙旧情颇多……”
“玉山君不必说与我听。”帝渊抬手打断,“欲要穷究天理,成为与天道共掌之神人,该坚定什么、舍弃什么,你必心中有数。”
见他如此肯定地说出此事,顾一念不禁问道:“神主认为,一念能成神吗?”
“玉山之雷元与天雷同源,亦与天道相通。若天界仅有一人可成神,必是玉山星君。”帝渊颔首,神色温和:“只是,天意难测,大道孤。此道断情绝爱,非要孤身一人闯过不可。”
顾一念抿了抿唇,忍不住问:“神人亦觉天意难测吗?”
“自然。”帝渊敛眸轻笑,淡声道:“天道之下,众生刍狗。若有一日天倾地覆,本君亦不能幸免。”
天倾地覆?顾一念微微垂眸,想起系统所说天道数据紊乱之事,帝渊果然知晓。不过……
“大道不孤。”顾一念抬眸,定定地望着,一双桃花眼艳色灼人,仿佛藏着人间所有的风景,“雷元虽与天雷相通,我却不与天道同路。谢神主器重,只是,一念不会断情。”
“哦?”帝渊微眯凤眸,问其缘由:“为何?”
顾一念落落起身,略施一礼,莞尔道:
“我修红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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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出来了,你居然说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914聒噪不已,抓狂质问。
〔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顾一念寡着脸,全然不见方才的从容,心情十分不妙。
未得帝渊看中时,顾一念卯着心思办好差事,接近他。得帝渊看重,属意她成为下一个神人时,她又不得不拒绝。
〔他说的我实在做不到,早晚要看出来。〕顾一念神色郁郁,无奈道:〔还不如不看重我,闷声发大财。〕
〔……你原本是怎么想的。〕
〔谈恋爱呗,神人呀,我还没谈过。〕
914提出质疑:〔帝渊看起来可不是会谈恋爱的样子。〕
〔那就做肝胆相照的朋友,云龙相得的君臣。与人发生关系的方式有很多种,红尘不是只有男欢女爱。〕顾一念回道。
914迟疑道:〔你说的发生关系是指?〕
〔……休眠吧,你累了。〕
顾一念心累不已,未曾想帝渊如此绝情,一句“大道孤”,竟是将神人以外的一切都舍弃掉了。
一人一统皆是长叹,不约而同地陷入静默。
雷灵根确与天道相通,却并不是当下主宰天下的部分,而是被天道舍弃、有关情爱的部分。
天意断情,顾一念早有猜测。
在她之前飞升的几位,连同商采采在内,皆于飞升之前放下了自身最为刻骨的情感。
唯有顾一念,她的每一次进境、乃至飞升,皆因天雷。她是窃天雷之力,以强横到远超境界的实力强行突破的。亲情、友情、爱情,一路走来,她的心里越装越满,自始至终没有放下任何。
她永远热烈,永远坦荡,永远不惧怕与人相交。缘起而聚,缘尽而终,短暂挥手作别,又继续在红尘人世中打滚,永远期待着新的开始。
这是顾一念的道,是不容于世,被天道所舍弃的红尘道。道的尽头是什么仍未可知,她唯一确定的是,她将永远继续下去,不舍点滴,永不回头。
〔宿主,接下来怎么办?〕
既已向帝渊坦白,借神人触碰天道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还能怎么办,处理完这摊事情,继续找雷劈吧。〕
若事办得好,或许帝渊会赐她一场天雷也说不定。
顾一念神色轻松,红衣焰焰,向玉山归去。
〔要不,你发个假誓?〕
〔……闭嘴,休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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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罪仙不多,罪到公皙瓒这个程度的,更是世所罕见。
神主特派谢屿带了一队天兵入驻,金吾卫那头加紧了玉山附近的巡逻,凌云霄更是时不时就要跑来一趟,瞻仰猛士风采。
“龙尾巴好吃吗?”凌云霄抱琴闲坐,打着奏乐开化师侄的名义而来,却没见拨弄几下。
公皙瓒通身灵力封锁,双手反绑,瘫在廊下躺椅上晒太阳。闻言只是闲闲瞥了他一眼,未加理会。
“不好吃。”顾琢主动回答。
“你吃过?”两人皆露异色,讶然问道。
“嗯。”顾琢淡淡点头,不以为然道:“我小时候经常与他打架,咬下几口也是常事。他是海里的龙,有点腥。”
公皙瓒砸了砸舌,回味道:“幼时是幼时,妖龙如今仙力充沛,小火慢烤,辅以佐料,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凌云霄目露神往,顾琢若有所思,想了一会,竟是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谢屿带着四位天兵守在身后,面色铁青,几欲骂街。
“星君!”闻如许颤声喊了一句,小跑而来贴近她,神色惊惶,低声道:“他们吃人。”
在场皆是仙力高深的仙君,哪个听不清楚他的低语。
凌云霄低头调弦,神色温和:“师侄,走,我为你奏乐。”
顾琢煞有介事:“师叔雅乐无双,当寻个僻静之地好好欣赏。”
“站住。”顾一念环视一周,微眯眼眸,质问道:“你们要吃谁?”
“妖皇。”凌云霄老实垂头:“师姐,我打不过他的,说说而已。”
顾琢估摸着自己大概打得过,略显焦灼地思量一番,支吾道:“他长得很快,不碍事。”
“长得快也不能吃人啊。”闻如许小声嘀咕,贴着顾一念拉得愈发紧,哀哀低唤了声“星君”。
顾一念身形一闪,将他落在身后,蹙着眉走近廊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公皙瓒一声嗤笑。
“那妖龙如今长得不快了,不过也不耽误吃。”狐目斜睨,美艳至极的面庞上横生冷厉,仿若艳鬼。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吃与被吃、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吗?”公皙瓒眸光潋滟,勾唇笑道:“我不吃他,他便吃我,玉山君可不能太偏心。”
顾一念脚步一顿,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掂量他话中的真意。
风吹桃叶声瑟瑟,天光被游廊切断,恰恰落在当中,一人光明坦荡,一人阴翳暗阖。
她的眼中没有太多情绪,不见惊异,不见谴责,清凌凌地一眼便可见底。而公皙瓒的狠绝,竟然就在这样简单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一腔怒火都化作了酸涩。
“呵。”强撑着移开视线,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声冷笑,公皙瓒哂道:“顾一念,你也要教训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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