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罪仙公皙

顾一念的故旧中确有一条小龙,通身银白,龙角如玉,手感极好。

“如果是他的话,倒是没事。”

岑厌之并非纯血龙族,不知名的另一半血脉给予了他强大的自愈能力,断尾再续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顾一念失笑,有些想不出那条小白龙秃着尾巴的样子。笑过之后,又有几分恍惚:“他竟做了妖皇。”

〔以他的智商,除非妖族全员弱智。〕914嫌弃非常,惹得顾一念再度失笑。

见她毫不介怀的承认,态度熟稔,甚至面带笑意,周应淮皱起眉头,认真道:“师妹,天界局势复杂,仙妖两族并不全然友好,你这位故人,还是要多防着点。”

“是,合该如此。”顾一念颔首,心中自有计较。

正如914所言,那条小龙并不具备统领一族的实力。飞升不过几百年便能做龙神妖皇,此中必有蹊跷。

不过,这是之后要考虑的事情了。如今对顾一念而言最要紧的是办好差事,取得宠信,不断拉近与神主间的距离,从而找寻提升之法。

见她听进了劝告,周应淮神色缓和,复又叮嘱:“此次量刑较重,是为了给妖族一个交代。同为人族,不说徇私,至少在两份刑罚之间给予他一份喘息之机吧。”

周应淮生性温厚,总是要为旁人考虑周全。顾一念耐心听着他的叮嘱,恍惚仍是那个温柔可靠的玉昆仙宗大师兄。年少时的一幕幕飘过眼前,叫她心底泛起丝丝暖意。

随着时间推移,周应淮越说越多,回忆的暖流从汹涌到平静,而后变得僵滞。

“还有……”

〔还有?〕914失声质问,〔当了两千多年的神仙,他怎么越来越啰嗦!〕

914忍无可忍,在她识海中撅着个大腚到处找休眠按钮。

“知道啦,师兄。”顾一念不由莞尔,笑着打断:“师兄,我还要去罚人呢,改日再说呀。”

她矜了矜鼻子,艳色灼人的眸子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一面说一面伸手将他推出门外,“我可不是采采,你去啰嗦她吧。”

大门在眼前合拢,世界倏忽静了下来。周应淮怔了怔,摇头苦笑,轻叹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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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君,小心。”

闻如许走下石阶,回身抬手,欲要接引。

顾一念神色莫名地扫了他一眼,身形微动,瞬息便闪现到了三尺之外,侧首打量着阵纹繁复的石门,“是这间吧?”

“……”修长的手臂僵在空中,闻如许默了片刻,静静收回,几步跟上,回道:“正是。”

递过密钥,他提醒道:“天宫规矩,为确保秉公执法,行刑结束前星君不得言语,严禁交谈及泄露身份,判词也将由下官代为宣读。”

顾一念点点头,抬手以仙力隐去面容,而后召出法器流光,推门而入。

幽暗的水牢正中,束缚着一位长身如玉的仙人。罪仙黑纱覆面,通身仙力封锁,气息沉寂,双手被链条高高吊起,腰腹之下,皆浸泡在阴冷的若水中。

“……夺仙力三成,剖仙骨一节,即刻行刑。”

顾一念依照规矩,并未言语。静待闻如许宣读之后,便将流光长鞭利落一抖,狠狠甩向罪仙的脊背。

麻衣瞬间撕开一道裂口,鲜红的血液挣开皮肉,沿着鲜明的肌理蜿蜒而下。

他下意识地轻颤,喉间溢出一声轻微的嘶喘,随即便是嗤笑,仿佛早已习惯了疼痛,对此不屑一顾。

顾一念不为所动,再度挥鞭而出,按照自己的步调施刑。狂鞭如雨,将那身素白麻衣撕扯得七零八落,道道伤痕交错在精致如玉的身躯上,惊人地艳丽。

而除却最初的那声轻嘶外,罪仙竟再没发出过任何声响。双手主动向上握紧吊住他的锁链,浑身肌肉紧绷,任凭长鞭加身,鲜血汩汩,也无一丝怯意。

〔真是个硬骨头。〕顾一念有几分心惊,心道真不愧是敢斩妖皇龙尾,烧烤食用的猛士。

〔他身材真好,宿主,你轻点打。〕914本性难移,竟有些为这罪仙可惜。

不必它说,顾一念本也留了余地。

一来有周应淮的叮嘱在前,知晓仙妖二族关系并不简单,如此量刑多半只是为给妖族交代。

二来她熟知妖皇的状况,知晓断尾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或许有损颜面,却不会伤及根本,那么同理,这位罪仙也不应当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顾一念精准控制着力道,流光上隐现紫光,一层层剥夺下对方的仙力。麻衣破败,仅余丝缕垂在肩头,罪仙的脊背已被纵横的伤痕布满,惨不忍睹。顾一念手腕一转,最后一鞭避开层叠的伤痕,拍入水下,猝然落定在他的腰间。

罪仙被这意想不到的位置激得战栗,轻喘着向前挺身。水面荡开,竟露出一枝绯色的秋海棠。

〔是他?〕顾一念骇然一惊,握紧手中流光,忽然有些无措。

〔公皙瓒!〕914激动之余,痛心疾首:〔都说了要你轻点打。〕

刹那间的错愕没有逃过闻如许的眼睛,温润的声音发出问询:“星君?”

顾一念谨守规矩,摇了摇头,心中却也松了口气。剖仙骨本是极为痛苦的重刑,恢复重修少说也要数百年,但对象若是公皙瓒,情况便大大不同了。

公皙瓒性情乖张,出身正统医修世家,却不爱传统医术药理,热衷于探索断肢再续、病灶切除一类的外科疗法,胆大妄为,离经叛道。

三百岁那年,他在历练中遭逢大难,脊梁折,经脉断。命悬一线之际,公皙瓒冒险将一株仙品翅叶秋海棠种进体内,枝干为骨,花叶续脉,自此获得了翅叶秋海棠强大的疗愈能力,生生不息,几近不死。

足踏若水,顾一念走近公皙瓒,蹲下身子,一手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仰起头来,一手聚起仙力,在他颈后至肩胛处不断摸索。

“哟,还是位仙子?”感受到纤手柔荑,公皙瓒一声轻笑,自恋调侃:“摸哪呢,可是被本仙君的玉体迷住了?”

顾一念没去理会,指尖确定好位置后,利落地切开,仙力引着一枝海棠破体而出。

“你……!”

公皙瓒悚然一惊,质问尚未出口便感受到枝叶顶端被掐去了一截,禁锢在他下颌的纤手随即松开,那人起身退走。

玉盒中盛着一小段海棠枝,闻如许目露迟疑:“星君,这能行吗?”

刑罚已毕,顾一念亦可开口:“枝叶为骨,骨即枝叶,自然可行。”

公皙瓒声线微沉,冷笑:“你知道的还挺多。”

方才还吊着身子任人欺凌的罪仙忽然发难,双手扯住铁索猛地一挣,劲腰在水下一转,瞬息便来到池边。

他扯去覆面黑纱,同时精准捉住施虐之人的手腕,低声质问:“说,你从何得知?”

顾一念没躲,反是俯身迎近,叫他看清自己的样貌,挑眉反问:“你说呢?”

“……顾一念?”公皙瓒怔了怔,怒气尽消,缓缓松了手,道:“好久不见。”

顾一念若有所思:“不,昨日飞升,我见过你的仙使。”

公皙瓒尴尬轻咳:“那都是之前安排下的。”

“海棠荼蘼,琼楼摘星?”

“……”

“醉饮三千,话人世浮欢?”

“……”

方才还肆意张扬的仙君,一问一无言。

顾一念微挑秀眉,桃花眼中满是促狭,意犹未尽。

公皙瓒瞬间服软:“……别,别说了。”

**

“……别,别说了。”公皙瓒扶额,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声音恨恨:“顾一念,你未免太过偏心!”

“你将从前那些道侣个个护得周全,怎的到了我这就满身骂名了?”

公皙瓒一身兜帽长袍,将面孔遮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形状姣好,夺目勾魂的狐狸眼。那双眼长睫如飞,忽闪间眸光明灭,将满眼的怒意都生生转做了艳色。

美极,当真美极。美到914日日痛哭流涕恳求她不惜一切,速速攻略,美到素以美艳闻名的顾一念,在他面前都平白淡了几分颜色。若不是他太过美而自知,整日里自我凝视,恐怕这修真界第一美人的位置早就换了人来坐。

“这也不能怪我。”顾一念亦是裹着长袍,掩面低声:“我也挨骂了的。”

“我不管,若不是你半夜闯进我房间,哪有这许多事情?”公皙瓒气急,眼角泛起薄红:“你现在就去澄清!外面都传……”

“外面都传你不行,连夜跑路。”顾一念焦头烂额,无语道:“这种事你要我怎么澄清?”大张旗鼓喊他一夜七次郞吗?

“怎么不能澄清?!就说是你欲求不满,逼走道侣!”

“公皙瓒!你的名声是名声,我的就不是了吗?”

争吵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公皙瓒?是那个情不堪举,夜半逃家的公皙瓒?”

“嚯,那他旁边……”

视线纷纷集聚,公皙瓒一拍桌案,怒而反击:“顾一念!你喊我名字干什么?”

“果然是顾玉山!听闻前阵山上塌了好大一张床!”

“……”顾一念闭了闭眼,只觉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海棠哽咽:外边都说我不行。

念念惆怅:他们说我太行。

圆圆:下狱,通通下狱!行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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