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周五,阴雨绵绵。

甘霖期待已久的军训终于开始了。

所有新生以班级为单位操场集合,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帽子,远远望去,两千来人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按照计划,为期十天的军训将会在开学首周周五展开,但入学通知上也写明,遇恶劣天气或其他不可抗力特殊情形可暂缓开展。

很多学生都以为可以睡懒觉,甚至暂停军训,所以在被大喇叭广播喊出楼时怨声载道,步子比乌龟挪得还慢,很难从他们的脸上摘出一丝愉悦。

怎奈长官最喜欢看到这样的表情,就像将军喜欢驯服最烈的马。

两千多名师生及教官头戴阴云听‘大喇叭’训斥了四十多分钟,早有人不满,但没人敢说,有跃跃欲试的也都在看清他肩上星星时理智闭嘴。

“为什么速度这么慢?十几年的饭都白吃了吗?!还是你们的态度不端正?!不要以为下雨就可以逃避,真正的恶劣天气你们遇到过吗?你们做好准备了吗?真正的考验可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出现!一个个……”

车轱辘话来回地说……

好些句子甘霖都能背下来了,她很好奇,是不是每年军训开始都是这一套话术。

直到操场上出现了第一位晕倒的学生……

“……都没吃饭是吧?看看你们的身体素质!被家里人惯坏了!如何能为身后人民的安全和平筑起高墙!”

“今天不打算为难你们,该吃吃、该练练,但在今后的训练中如果让我看到任何人有一丝懈怠……你们今年所有人就都跟着来年新生一起重训吧!”

“根据今年非军部新生总人数,划分为二十一支队伍,每支队伍约百人,分队规则为随机且不可更改。接下来请各班派一名代表,带人数到主席台前领取相应数量号码球,自行组织抽取。”

“12点30分,你们将不再有休息的时间。”

话音落,没人敢呛声争取安逸,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是沮丧、无奈、想摆烂,唯独甘霖眨着大眼睛精神抖擞。

刚从酒店回来时还很担心,万一酒店那人找后账怎么办?但等一天无事发生,她便存了侥幸心理,猜那人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猎艳高手,说不定早把自己忘了。

果然倒霉事后会走好运,甘霖和林愿与抽到了同一队,俩人开开心心拿着号码牌去食堂抢饭吃,甘霖更是把之前担心的忘得一干二净。

……

由于上午解散得比较早,很多学生都选择了回宿舍补觉,但甘霖和林愿与是直接在集合地附近的树下等着的,她们在最后一队里,距离宿舍楼很远,来来回回跑反而浪费精力。

好在上午下过雨,气温并不高,她们就找了一棵长得最茂盛的,坐在它横生的一枝上,颇感惬意。

等到教官和队伍学生都到齐,她们已经在树上饱饱睡了一觉。

“打盹儿的都醒醒了啊,还有三分钟,列队后还这么懒散可就要挨罚了啊。”

二十一队教官看着很年轻,说话口吻和早晨训话的长官完全不同,语气更像是对同龄人、朋友间的调侃式威胁,这对那些刚过叛逆期、尚未爆发叛逆期的少年人来说,显然更受用。学生们自发按照高矮排序坐成方阵,时间到,直接站起来就成队。

因为身高差不多,林愿与紧挨着甘霖站在了她的后方,伸个脖子就能说悄悄话。

“我刚才瞄了一圈,要是大家都能去联谊会就好了,看见好几个都比前天见的帅啊。”

“你心动了?”

“屁嘞,还太嫩,姐姐可没兴趣。”

“噗……”甘霖被她逗笑了。

林愿与中学少读一年书,比大多数新生还应该小一点,却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居高临下’自称“姐姐”。

“谁笑呢?”

完犊子,没压住声音,还是被教官听到了,甘霖紧紧抿住嘴唇,原地装鹌鹑。

“哎呀,要是不想大家跟着你一起受罚就乖乖地站出来,我懒得细查是谁啊,你们说说,我要是随便抓一个抓错了怎么办?”

同学们离远的听不见是谁,离近的又不好意思直接把甘霖和林愿与捅出去。队列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比刚才甘霖的笑声大得多,教官居然跟听不见似的,微笑着踱来踱去,等待‘主犯’自投罗网。

甘霖自知理亏,‘装鹌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此时更不愿让无辜的同学被牵累,便抢在林愿与企图向前一步认罚前站了出来:“报告教官,是我……”

声音越说越小,‘是我’两个字跟蚊子声似的。

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甘霖都是好学生,从没在学校、课堂让老师挑出什么毛病,如今也算是破了戒,脸红得很。

教官右手握成拳头抵住鼻尖,不过两秒钟就放下,招招手,示意甘霖上前。

甘霖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到队列的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一百来双眼睛此刻都盯着她一人,目光犹如实质,跟容嬷嬷手里的细针似的,全都扎在后背上。

教官在甘霖的面前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快把人看得发毛了才开口说:“我看你们不咋团结啊,都没挣扎一下人就出来了?其实你们要是藏一藏,或者都说‘是我是我’,我不就没办法了吗?”

甘霖:“……”个老狐狸。

教官紧接着说:“唉……说这么明白了都没人保护一下?”

“报告——”

这下倒是让教官愣住了,什么保护不保护都是开玩笑,单纯想让学生们氛围轻松一点,顺便传达一下团结友爱的思想,没想到真会有人出头打岔。

还是个迟到的。

众人纷纷随着教官目光转头去看声音来源,只见一个身高目测绝不低于一米八的男生背光而立,松松垮垮的迷彩军训服穿在他身上笔挺有型,虽然背光难以看清五官,但被光线描进画框的脸型依旧清晰,帅啊。

教官问他:“为什么迟到?”

他答:“刚从医院回来,没赶上,没有下次。”

教官点点头:“哦,身体原因啊,那没办法,入队吧,先站队尾。”

“是。”

等到那男生入队,教官才重新把目光投回甘霖身上,见她不像其他学生一样被新同学吸引目光、频频回头,眼里别添了一些欣赏:“专注,是个不错的品质,不被乱七八糟的琐碎影响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你也归队吧,但以后要长记性,不可再错。”

甘霖哭笑不得地应声:“是……”

她不是不回头,是不敢回头啊!!

别人听不出来,但她听出来了,迟到那人的声音分明就是酒店里莫名其妙和她在同一房间的男人!怎么还阴魂不散呢!他是学生?!

哪里还敢回头?巴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千万不要让那个人认出自己,能躲一时是一时。

可教官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看她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错,大声喊道:“怎么?让你在这儿站两分钟路都不会走了?跑起来!跑步归队!”

“谁让你回原位了?你也站队尾去!”

甘霖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过去的,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酒店浴衣男的身边,四肢僵硬如同灌了铅一样,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甘霖默默祈祷着他不记得自己、认不出自己,老天偏偏不肯随了她。

伯瀚嘴唇微张,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又见面了。”

“……”

那声音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才忘记不久的记忆重袭,甘霖手脚发软差点栽个狗吃屎。

好在军训不比平常,过程中无论是跑步、练队列、站军姿还是拉军歌,浴衣男都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言语,甘霖尚有空隙可以喘息。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小恶魔作祟,想拉整队同学下水,干脆不要解散好了、不要休息好了,我们就一直训一直训直到晕倒好不好。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考虑到非军部新生大多数是书呆子,从小没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所以他们到五点半广播便通知可以解散了。

别看甘霖喜欢军训,她却是此时最想逃的一个,只等教官吹哨,她一定要抢在最前面冲回宿舍,连林愿与都不等了。那人……总不能追到女生宿舍吧……

想想就觉得未来仍旧充满希望。

“……后边那俩一会儿先别走。”

“!?”什么玩意儿?!

“讲小话、迟到可都是犯了军纪,别以为没事了啊,一会儿你俩一起,操场外道跑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休息。”

“全体解散!”

林愿与悄悄站到教官背后,冲甘霖摊手耸肩,先走一步。半径五米范围内只剩下了三人,教官、甘霖和伯瀚。

被人盯着没法偷懒、没法逃,甘霖认命站上跑到最外圈,伯瀚在前她在后。

唉,跑吧……

一圈、两圈、三圈……跑到第五圈都还正常,甘霖想着就这么跑着也不错,有教官在,浴衣男也不能怎么样。

可第六圈跑到一半的时候他降速了,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甘霖以为他是累了,准备超过去先跑完先回。

正要加速时那人说:“可不可以……请你放一点信息素给我?”

甘霖被他问懵了,信息素徐甘鑫在她初醒时顺带科普过,但放……

“放、放……怎么放啊?”

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甘霖来不及刹车贴了上去,看起来高大强壮的人被她轻轻一碰就向前倒去。甘霖想也不想跨了一步大的,拧着身子托住伯瀚,没让他扑在跑道上。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甘霖想撒手,可怀里的人反倒一副他受委屈的模样,脸颊泛红,眼睛蒙着一层雾气,有气无力地说:“你……耍我?”

作者有话要说:伯瀚:你耍我,要负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