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深了,周日逢上七夕,入了夜后邦泰商厦和生态园的人流量迎来新高。
桃鸢和陆远弗从手机店里出来后就来到了夜市抢占有利地势,他们选了个转角,往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邦泰商厦,顺着这个转角下楼就是生态园,周围的绿化很好,正适合情侣牵手走路。
因为手上捏了点闲钱,于是二人的晚饭稍微提高了点档次,不再是两个白面馒头,而是带葱的咸味花卷。
嘴里淡了许久,这回桃鸢坐在树下吃得津津有味。
陆远弗刚把摊位支好,他左右望了一圈,又从刚刚他们捡破烂的蛇皮袋里找出了一张白色的硬纸板,揭开笔盖俯身在上面写了什么,随后他找了块砖头压在纸板后。
“这是什么?”桃鸢跟着陆远弗的动作扭头。
[写给自由行走的花]
陆远弗的字迹自成一派,既有行楷的凛然恣意,又有瘦金的骨韵劲成,笔走龙蛇,仿若白鹤峭立玄嵩。
“我们这是私人定制,和普通地摊不一样。”
陆远弗唇角微翘,一朵鲜花在农田里只能打包按斤贱卖,但如果这是在市中心的高档花店,那么它就是保加利亚玫瑰里最艳丽也是最昂贵的一朵。
桃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双手托腮看着他们的小摊,只觉得有了陆远弗写的这行字后,整个小摊的格调都升华了,这不是普通的地摊,是摆在城市中心的、王维诗里的小地摊!
霓虹闪烁、人头攒动,阪阳的夜市热闹非凡。
“先生、先生!私人订制,给您的女朋友买支花吧,有专属情诗可以定制喔!”
桃鸢吆喝着,她的脸上还保留着白天比赛时的淡妆,头上扎了一个饱满的丸子头,宽松的白T照例搭着一条黑色的大裤衩,下面是一截笔直匀称的腿;看起来清纯又漂亮,很快就吸引了附近一片人的目光。
陆远弗负责售卖写字,一张从出租屋里带出来的小木凳和方便倚靠的公园方石栏就是他工作的全部地方。
“你这花怎么卖?”有个穿紧身黑T、身材宽壮的男人走过来问了价。
“一朵十五,如果要另外定制写字的话,再加五元。”陆远弗薄白的眼皮微抬,似笑非笑,“一共二十七朵花,卖完我们就走了。”
“这些纸上的字都是你写的吗?内容一样吗?”男人动作随意地翻着花束,陆远弗长眉微蹙却没说什么。
桃鸢却忽然从旁边冒出头来,“先生,花朵娇嫩,你这样会伤到他们的。”
陆远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都是我写的,内容不一样,摘自各种情诗。”
黑T男人点了点头,“行,给我来一朵,要现场写的,我现在去带我女朋友过来。”
“要什么内容?”
黑T男人脖子上的大银链子闪了闪光,他有些不耐烦,“唉随便吧,让她看见是手写的就得了。”
暑气闷热,桃鸢又站在摊位前吆喝了好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她不知道从哪儿接了一把印刷着某男科医院广告的小扇子,现在正坐在陆远弗身边一边扇风一边看他写字。
[My love for you is the human hate, because falls in love with a human can not concentrate on loving you.]
(我对你的爱就是对人类的恨,因为爱上了人类便不能专心爱你。——拜伦《唐璜》)
陆远弗写完后,桃鸢就三下五除二地将一朵艳丽的红玫瑰包裹进了彩纸当中,然后递给了黑T男人身边的女人。
那个女人当下就表示大受感动,扑进黑T男人的怀里,两个人亲亲贴贴、黏黏糊糊地走了。
桃鸢比了个大拇指,“老公真是多才多艺。”
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陆远弗想着,唇角微翘,没说话。
接下来二人又卖了几朵现成的情诗花束。
“可以订制花束上的字吗?”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可以呀,写字要加五块钱,二十块可......”桃鸢笑盈盈地抬头,却霍然对上了个满脸泪意的男人。
他的左脸肿了一圈,上面赫然是一块红色的大比兜印记。
桃鸢的笑意戛然而止,声音弱弱,“...以...吗...”
男人点了点头,“可以。”
桃鸢扯了两张餐巾纸递给男人,“先生,要写什么您说吧。”
“有点长,需不需要加钱?”男人看向握笔的陆远弗。
陆远弗眨了眨眼睛,神色淡然,“不用。”
“好。”男人吸了口气,“臣一罪;遇你,臣二罪;识你,臣三罪;交你,臣四罪;悦你,臣五罪;想你,臣六罪;顾你,臣七罪;守你,臣八罪;护你,臣九罪;恋你,臣十罪;爱你。十罪俱全,是臣罪该万死。”
桃鸢:“……”
陆远弗:“……”
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臣,退了。”男人说到这里情绪失控、失声痛哭,桃鸢赶紧又扯了两张餐巾纸给他擤鼻涕。
“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陆远弗神色平静地搁下了笔,“这得加钱。”
“加,我再加五块。”和他失去的爱情比起来,这五块钱又算什么!
她以为她拒绝的是谁的爱啊!世人万千,她再难遇他!
陆远弗:“……”
“老公,动动笔,人家加钱了。”桃鸢小声提醒。
陆远弗的手,打过核心期刊的论文,弹过FAZIOLI的钢琴,戴过顶级高奢的手表,签过价值千亿的合同;如今在这里,为了五块钱的小费被自己的老婆催着抄又酸又油、尬出天际的网络流行分手诗。
陆远弗:平等地憎恨世上所有的恋爱脑。
——
三捧花束当中一共拆出来了二十七朵花,还有一些装饰用的干花满天星和尤加利叶,十五朵是已经写好了情诗现场售卖的花束,还有十二枝是现场定制。
前者十五元一支,后者二十元一支,再算上臣退哥额外的五元消费,今晚桃鸢和陆远弗的总收入是四百七十元,五五分后二人各血赚二百三十五元。
陆远弗将小摊的招牌重新收进蛇皮袋后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桃鸢原本坐在一旁乐呵呵地逗弄着手表里的电子宠物,见陆远弗整理好蛇皮袋后,她自觉地就跟上去把小木凳揣在了怀里,“老公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陆远弗抹了把头上的汗,从裤兜里拿出了记账本翻看,“我们需要再买两个锅、防潮用品,还有一些食物。”
毕竟他们之后还要再在出租屋里常住,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具还是要准备好的。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有许多小年轻急哄哄地往夜市的另一边跑去。
桃鸢和陆远弗不解,但还是转身坚定地逆着人流往百货地摊处走去,不过是针对年轻情侣割韭菜小手段罢了,他们没钱也不打算凑这种小年轻的热闹。
“七夕特别活动,情侣参加有礼!”
桃鸢和陆远弗的脚步略有迟疑。
“一等奖是一床名牌蚕丝被!”
桃鸢和陆远弗对视了一眼。
“参加也有奖,纪念小电风扇,先到先得!”
二人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到了最前面,还不等桃鸢松口气,一个话筒忽然递到了二人面前。
“看起来这对小情侣很心急啊,那就额外为你们再增加一个挑战位吧!”
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响起,“二位来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吧。”
古来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参与却不是;因此活动的人数原本就没有招满,现在主持人看见桃鸢和陆远弗巴巴地赶来,立即想好了说辞把他们拉入了赛场。
“我,我叫桃鸢。”
“陆远弗。”
现场每组有一个舞蹈毯,上面有不同形状的几何色块,情侣两人需要合作,利用手或者脚按灭每一轮亮起的色块,据说活动的灵感来自七夕习俗接露祈福,即用脸盆接露水,传说七夕节的露水是牛郎织女相会时的眼泪,抹在眼上和手上,可使人眼明手快。
桃鸢懂,这叫没活硬整。
比赛刚开始是两个色块,桃鸢和陆远弗分别抬起一只脚就轻松过关了;后来随着难度的增加,对于两个人肢体和配合度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看得出咱们九号组的女生应该是个舞蹈生,底子太好了,一个人几乎就能完成所有要求的动作。”
主持人对着桃鸢的方向感叹。
陆远弗插兜站在自己的色块上,面目平静地睇着桃鸢乐此不疲地用各种姿势按色块。
对别人来说这是魔鬼难度的柔韧挑战,但对桃鸢来说好像只是开胃小菜。
“老公你站稳了哦。”
桃鸢扶着陆远弗的膝盖,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横劈就划了出去,轻轻松松地踩到了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色块。
四周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主持人的声音通过话筒盖过欢呼声,“场上还剩7号组和9号组,接下来是本轮比赛最后一组动作,让我们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呢?”
跳舞毯上的最后一组色块亮起,众人都惊讶起来,“对角线啊?!”
“而且只有三块,对角线不能同手或者同脚,这怎么可能能够成功啊?”
舞蹈毯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像刚刚桃鸢如果一个横劈,将自己的双腿长度满打满算用上的话不成问题,可现在对角线的色块不一样,说明这两块的肢体不能同时是手或者脚。
桃鸢咬了咬唇,看起来有些犯难。
“比赛进入倒计时!”
陆远弗环顾了一圈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向对面他们的对手。
对面的情侣正在热火朝天地互相讨论,虽然动作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但有商有量,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登对的情侣。
陆远弗又垂眼看了眼正蹙独自一人眉冥思苦想的桃鸢。
她的小脑袋,能想出什么?
“十、九、八、七......”主持人的倒数声让现场的气氛达到了最紧张的点。
陆远弗抬起双臂,小臂线条被骤然抻直,接着陆远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倒向了舞蹈毯的对角线。
不撸铁也不训练,但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天生就带着令人艳羡的蓬勃生命力。
“老,老公?”
这个倒卧很考验腰腹力量,没有专门训练过的人很难一次就成功,因此桃鸢惊得嘴都瓢了。
“时间不多了,赶紧。”
桃鸢一听就赶紧坐到了陆远弗的腰上,双手攥紧了陆远弗的衣角,伸出腿去,努力将脚够到了最后一块亮起的色块上。
而隔壁的七号组虽然想效仿桃鸢和陆远弗的姿势,但无奈男生倒下去的时候没撑住,肚子误触到了舞蹈毯,因此遗憾离场。
“让我们恭喜九号情侣通关成功!”
现场的掌声热闹极了,桃鸢和陆远弗热得大汗涔涔,休息了一会儿后才去后台领奖。
蚕丝被的分量很足,陆远弗满意地上手颠了一颠,而另一边桃鸢已经领了两把小电风扇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都不笑啊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