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管事紧紧捏着手中的青花瓷瓶,面沉入水地在一旁站立良久,而后抬腿进了李记杂货铺。
李掌柜见他进来,就已经预料到他的来意。
果然,贺管事开口就问洗衣粉还剩下几瓶?是否能保证与试用装相同的品质?
李掌柜知道这是要下大订单了,但面上依旧淡然:“店内的洗衣粉绝对保质保量,和试用产品都是一模一样的。至于存货…”李掌柜低头翻了翻账本,“目前还剩八瓶。”
“我全要了。另外,给我称二两澡豆。”
李掌柜心道,这是要拿澡豆去与郑记对质了?
他面上倒是不显,让店内伙计将剩余的洗衣粉都包起来,又转而安慰后面来到店中,却因为没买到洗衣粉而沮丧的百姓,并承诺三日后又会来一批现货,到时候给今儿没买到的几位顾客提前留好。
贺管事点头暗叹这个掌柜的会做生意,又想到了郑记那个满嘴乱吹,大冬天还打着折扇摆谱的“掌柜”,心中对两家店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待店内的客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宁凝这才步入店中,拱手笑道:“恭喜李掌柜啊!”
李掌柜一见她来了,眼神一亮,将手中活计交给其他伙计,请宁凝入了后堂。
“还是宁小娘子这个法子好!今日的五十瓶洗衣粉,除了拆开一瓶做了活动,其余已经全部卖光了!”李掌柜笑容满面。
宁凝心中也是一阵轻松:“这样一来,不管郑记那边再搞什么花里胡哨的包装,应该都压不住咱了。”
李掌柜笑着点头:“我已经将洗衣粉的事写成书信,和一瓶样品,送去府城东家那里,相信过几日就会有消息。”
“若是东家看中,宁小娘子,你这洗衣粉可就不只在咱这桃李镇立足了。”他眼含深意地看了宁凝一眼。
宁凝心头一跳,难道这李记不是一家普通的杂货店?李掌柜也不是老板?
不过她并未主动细问,只是谢过李掌柜的看中,而后又接下了五十瓶供货单。
孰知宁凝这副淡定的模样,落在李掌柜眼中,又是一阵赞叹:小小年纪应对得体,喜怒不形于色,实在是个人才!
宁凝从李记出来后,先去许大夫那里将洗衣粉的原料买好,又多买了一些石膏,随后绕道去陶瓷铺定下了一百个白色瓷瓶。又给家中两个小的买了些零嘴吃食,这才慢慢悠悠地回底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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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萧家小院,萧延昭已经从山中回来,采了不少野山菌,干柴也已经码得整整齐齐,成捆垒好,放在后院的屋檐下。
宁凝将镇上发生的事儿细细告诉二人,又说李记的五十瓶洗衣粉全都售罄,自己这边再次接了五十瓶的单子。
萧母悬了一下午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阿弥陀佛,解决了就好,还是三娘脑子转得快!”
宁凝心中却有些担忧,桃李镇的市场有限,五十瓶应当就是极限了,洗衣粉这东西也不是日日需要的,后面等市场趋于饱和,卖的也就没这么快了。
要想将生意做大,看来还是需要走出桃李镇,去镇安县,甚至曲阳城看看。
将这些胡思乱想抛在脑后,今天洗衣粉大卖,毕竟是个好消息,宁凝兴致也高,干脆尝试做一道水煮鱼,给家里改善改善伙食。
那日买的大鲤鱼,一直被萧延朗和萧小妹当做宠物,好好地在水盆里养着,听说嫂子要做新吃食,萧延朗激动不已,可一听说要杀鱼,小孩子脸色就变了,小妹更是呜咽了一声。
宁凝心中有些不忍,正要开口说要不去镇上重新买一条鱼吧,却见萧延朗咬了咬牙,面容严肃地说:“请嫂子动手吧,本就是家中采购的吃食。”
说罢,他一脸沉重地拍了拍小妹的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差点将宁凝逗得笑出声来。
见两个小的没意见了,宁凝就开始杀鱼备料。
刮鱼鳞,去内脏,去掉鱼骨,切掉鱼头与鱼尾备用。宁凝手下不停,麻利地将鱼肉切成薄片,又切了些豆腐,将豆芽挑拣好,另选了一些今日萧延昭采的新鲜山菌,挑拣干净,放在一边。
她拿出几个鸡蛋,将蛋清倒入鱼片中,加一些盐巴和白酒抓匀腌制。那边又将豆芽、豆腐和菌菇用加了盐巴的清水煮熟后捞出,铺在瓷盆底部备用。自从萧家生意上了正轨,厨房里也采买了一些常用的锅碗瓢盆,不再只有三副碗筷那么寒酸了。
今日做水煮鱼,宁凝就用的是先前买的陶瓷盆,平日里用来盛汤或一些大菜。
这边收拾妥当,那边鱼肉也腌制完成了。
炒锅中置入热油,随后,宁凝将葱姜蒜,花椒,和处理过后的茱萸粉下锅爆炒,浓烈热辣的味道瞬间在小院中扩散,连帮她烧火的萧延昭都吸了吸鼻子。
翻炒出香味后,捞出一半花椒,又给炒锅中加入清水,待水煮沸,就将鱼片一片一片分开下锅,稍微煮一会儿,鱼片就熟了。宁凝鱼片与锅中的汤汁一起倒入瓷盆中,又将之前捞出的花椒与茱萸粉铺在鱼肉上,最后,将一勺热油浇到瓷盆中,一份新鲜热辣的水煮鱼就做好了。
萧延朗闻着味就双眼冒光,早就不见之前说要杀鱼时的沉重了。萧母更是夸赞宁凝厨艺好。
宁凝又将之前剁下来的鱼头与鱼骨,配上豆腐后,熬制了一盆鲜美的鱼头豆腐汤,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晚饭。
萧母先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水煮鱼,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三娘开始捣鼓各种美食,原本身为贵女,没有那么重口腹之欲的自己,竟也会闻着香味垂涎欲滴。
一口下肚,鲜香麻辣的味道搭配鲜嫩的鱼片,萧母的眼神立刻亮了:“从没见过鱼片竟可以这样吃!”
萧延朗更是顾不上说话,只在吃东西的空闲,连连对宁凝竖起了大拇指。
经过热油与椒麻双重刺激,豆腐豆芽都更加入味儿,萧小妹也浅尝了一片豆腐,一小片鱼和几根豆芽,虽然孩子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她年纪太小了,大人还是怕这味道太霸道,刺激到她的肠胃,因此不敢让她多吃。
宁凝知道萧家以前必定出身不凡,对于这个时代的各种顶级美食,肯定没少享用,因而试探地问道:“你们觉得我这个鱼,做的咋样?”
萧母还在回味刚刚那令人惊艳的味道:“从未有过的美味,说实话,燕京顶级食肆的大厨,都做不出来这样的鱼!”
听了萧母的话,宁凝心中就有了底,将来盘下铺面,肯定不能只卖朝食和豆腐豆芽,若是改成食肆,不知道可不可行?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现下的自己,距离买铺面还有很远的距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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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小院一片祥和,郑记杂货铺那边可就没那么和美了。
却说贺管事回到客栈后,逐一打开李记的洗衣粉,细闻后确实与试用装没区别,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拿着澡豆和郑记洗衣粉,带着小厮来到郑记杂货铺,他对张二麻子的做派极为反感,又深恨郑记以次充好,借着别人的名头卖高价,因而根本不给店家面子,趁着店内客流量大,直接将澡豆和郑记洗衣粉甩到了店内柜台上。
张二麻子原先见这位贵客再次登门,还道又有新订单入账了,却没想到劈头盖脸就被一顿臭骂。
贺管事言语间根本不留情面,高声将郑记洗衣粉其实就是澡豆粉的事儿抖落出来,原本在看热闹的其他顾客,听到这个说法也惊呆了。
“三两银子才一小瓶,怎么会是澡豆粉?不能够吧?”有刚刚下了单的顾客觉得不可思议。
贺管事嗤笑一声:“原本我也不信,这么大一家店面,还能如此不要脸吗?结果回去和澡豆一对比,颜色、味道都一模一样不提,那清洁力还不如澡豆呢!”
他指了指柜台上的澡豆,示意若是有人不信,可以亲自比对。
来郑记杂货铺,买得起三两一瓶的洗衣粉,大多数都是镇上富户或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澡豆可是平日里常见的,有好几个打眼一看,就认出了澡豆粉。
“半斤澡豆一两银子,你这粉末有二两重吗?竟然敢要三两白银?”
“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呢?”
“本以为是真的好东西,结果竟然是澡豆磨成粉?”
店内顿时嘈嘈杂杂,很多订了洗衣粉的顾客都在要求退单。
张二麻子两股战战,额头上直冒冷汗,但已经完全顾不上去擦拭了,他是真没想到,澡豆粉的把戏这么快就被人拆穿。
实则也是这张二麻子自己没见识,他每月工钱才二钱银子,平日里哪里用过澡豆?自是不知道澡豆自带一股独特的气味,凡是经常使用的人,一瞬间就能辨别。即使没有李记那边的推广科普,没有贺管事来对峙这一遭事儿,郑记的洗衣粉也瞒不了多久了。
眼见店里越闹越大,很多顾客听闻了消息也来要求退单,事情逐渐失控,后堂的郑云这才请店内小厮速去将郑员外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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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员外赶来时,店内早就吵吵嚷嚷,外面更是围着众多百姓,都在看热闹,毕竟郑记杂货铺地理位置极好,就在西街的正中央,整个桃李镇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郑员外头疼地拨开人流,挤进店中,大致情况店内小厮其实已经告诉他了,如今见引发顾客如此严重的情绪反弹,说实话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有些顾客也是店内的老主顾了,一见到郑员外,立即围了上来:“郑员外,咱明人不说暗话,你家这次太过分了吧?拿我们当冤大头呢?我等都是老顾客,和郑记来往没有十年也有五年了,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甚至有些顾客将澡豆粉直接摔在柜台上,当众发誓再也不来郑记买东西了。
郑员外一看情况失控,忙大声宣布,所有澡豆粉的订单原价退回,现场就安排管事给顾客退钱,又点头哈腰地赔了不少好话,这才息事宁人。
打发走退单的顾客后,郑员外叫来郑云,让他算一算这澡豆粉,让店里亏损了多少银子。
郑云此时终于从后堂站了出来,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而后大声报出亏损数字。
张二麻子原本就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此时一听,这澡豆粉竟然让店里损失了如此多的银两,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一抬头,就看见郑员外正面沉如水地死死盯着自己,再环视周围,其他店内伙计或事不关己,或一脸漠然,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整个正堂沉默的可怕,竟是没有一个人肯帮他说话。
张二麻子匍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道歉,请求郑员外原谅。
“把他给我轰出去,以后郑家所有铺面,不得录用此人!”郑员外深知就算把张二麻子卖了,也抵不了店内的损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抬了抬手让人把他赶出去。
“对了,把他身上的锦衣给我扒了!”郑员外这才注意到张二麻子身上的衣着,更加怒不可遏,直接让人上去扒衣服。
店内伙计早就看不惯之前张二麻子的做派,此时下手怎么可能留情?明里暗里踢一脚,打一拳是少不了的。
此时已到深冬,张二麻子却只能裹紧内衣,在寒风中被赶出了郑家杂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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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记的这些后续,宁凝一概不知,暮食后,她将萧延昭从山中带回来的山菌简单处理,晒干后存储起来,打算当做冬天的口粮,或是炖汤或是烧肉,都是极好的辅材。毕竟大雪封山后,想要再去龙首山上采摘山菌,是不太可能了。
第二日一大早,宁凝和萧延昭照例来到西市摆摊,今日正式开卖豆芽,一文钱一斤,食客们直呼物美价廉,才不到一个时辰,带来的豆芽就已经卖空了。
宁凝摸着钱袋,笑的合不拢嘴,与萧延昭仔细盘算一会儿要去采购些什么。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西市的路口,缩在墙角的张二麻子,正一脸惊诧地望着宁凝。
难怪郑家派了多少人都找不到那两个妇人,原来是换了个男人来镇上摆摊啊!
张二麻子兴奋的心头狂跳,凭借这个情报,自己完全可以在郑员外面前立下一个大功劳,再回郑记杂货铺也不再是妄想了!
想到这里,他拔腿就向郑记杂货铺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郑员外要开始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