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蔡蔡子cue到，许清恺抬起头，坐直了身体，显然是刚刚做题太过投入，全程都没在听讲，现下两眼一抹黑，不知所云。
感觉到江喃看着他，他转过头来跟她对视，眼神茫然。
许清恺五官生得端正，搭配上他此刻这种眼神，一眼看过去，竟凭空给人呈现出一种单纯无害的错觉，仿佛眼前这个少年和昨晚那个抬脚将她桌子强行拖走的恶霸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别愣着了，江喃，快坐过去吧。”蔡敏在讲台上催促。
江喃回过神，赶紧拿上本子和笔袋搬去许清恺旁边的空位。
蔡敏这才重新拿起卷子继续上课，讲题的空隙，还时不时拿精敏的眼神朝他俩的方向扫两眼。
许清恺将面前的数学竞赛卷子假模假式地往江喃那边移了移，面不改色道：“英语卷子我没带，你凑合看看。”
江喃：“......”
还敢再凑合点吗？
江喃一脸无奈，稍微往许清恺身边挪了挪，兢兢业业地配合出演。
她一边听讲一边认真记笔记，细节到位地频频点头，然后用只有她和许清恺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量反将一军：“三分钟试用时间结束，你要不要考虑办张VIP？”
许清恺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角：“怎么办？”
一雪翻墙前耻的机会就在眼前。
“要不，你先给我学声狗叫听听？”
许清恺忍不住垂眸看向江喃。
她额头和鬓角旁柔软细弱的小碎毛在晨光中炸炸着，像极了她此刻心虚又兴奋得支棱起来的样子。
他轻声嗤笑：“算了，办不起。”
江喃刚想说其实打个折也不是不行，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突然就被蔡敏点了名。
“江喃，你来读一下完形填空的第一小题。”
蔡敏站在讲台上看着她，慈眉善目。
江喃一整个惊呆住，只好慢吞吞地撑着桌沿站起来。
要是选择题还好，她闭着眼睛随便蒙一个ABCD就行了，大不了就蒙错而已。
......但完形填空，让她怎么蒙？？？
江喃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拽许清恺的袖子，想着他能会意，帮她朝左邻右舍的随便借张卷子过来先应应急。
谁成想，这狗东西竟然跟个没事人似的焊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江喃，还愣着干什么呢，快读呀。”
蔡敏慢条斯理地摘下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重新拿起脖子上挂着的近视镜戴好，优雅端庄地站在讲台上望向她和许清恺的方向。
许清恺在她旁边长腿一伸，坐得稳如老狗。
江喃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没办法了。
江喃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数学卷子，像模像样地折了两折。
“Eleven elevs licked eleven liquorice lollipops. The guy sitting next to me is a chou chun zhu. ”
她五倍速一口气念完一长串句子后，整个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坐在他们附近几排的人纷纷整齐划一震惊地拧过脑袋。
蔡敏推了推快要从鼻梁上惊掉的近视镜：“......你再念一次？”
“好的，蔡老师。”
这难不倒她。
江喃鼓着腮帮子，像河豚一样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听上去还真跟刚刚那遍一模一样，毫无破绽，甚至速度还更快了一些。
但就是全班谁都没听懂。
许清恺坐在她旁边艰难地进行着表情管理，实在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握拳放在鼻子下面低声笑起来。
蔡敏表情古怪地盯着江喃：“......我让你读这道完形填空的句子，你这是在念什么呢？”
江喃放下手中对折的数学竞赛卷子，乖乖立正站好：“蔡老师，我念的就是这道题的句子，可能是因为我口语发音一直不太好。”
蔡敏当了几十年的老教师，心里明镜似的，本来就是为了借机收拾许清恺才故意把江喃安排到他旁边，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别出心裁，竟然硬撑着没把许清恺给供出来。
蔡蔡子看破不说怕，但蔡蔡子有蔡蔡子的智慧，蔡蔡子想要收拾一个人就从来没有失败过。
蔡敏微微一笑，也不生气。
“许清恺，你站起来，念一遍这道题，给江喃示范一下。”
他们附近几个坐得近的人勉强能看清江喃手里拿的分明是数学卷子，一个个强忍着把脸埋到桌子下面，发出噗呲噗呲的笑声。
但江喃一点都笑不出来。
余光里，许清恺在她旁边站了起来。
她表情庄严肃穆，像传递奥运火炬一样，把那张折成个小方块的数学卷子递给他。
许清恺也没接，目视前方道：“蔡老师，我一个英语刚及格的还给她示范，这不合适吧。”
江喃转头看他。
他在她旁边站得身姿笔挺，在说这话时的表情一脸的坦荡，无一丝愧意，脸皮简直已经练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厚度。
“你也知道你英语刚及格啊？”蔡敏笑了：“回去把这张卷子抄一遍，下周一上课之前交上来，有意见没有？”
许清恺开口，中气十足：“没意见。”
蔡蔡子瞪他一眼，然后便继续点人答题，周围克制的笑声渐渐安静了下去。
两个人并肩坐下，许清恺转头看了看江喃，她脸上因为紧张泛起的潮红还没完全褪去，却像是演上了瘾，坐下后还一脸认真地继续对着那张数学卷子写笔记。
他实在看不下去，一伸手，将江喃面前的数学卷子抽走了：“杀青了，想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吧，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哎，你拿回来。”
江喃抬眼偷瞄了眼讲台的方向，从许清恺手里把那张竞赛卷子重新抢回来，压低了声音不高兴地嘟囔，“我正做着呢，而且是你刚才让我凑合看的，现在你卸——你过河拆桥啊。”
许清恺闻言垂眸仔细看了眼江喃在本子上写的一长串公式，稍微有点意外。
她正在做那张竞赛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演算速度还挺快的，只是看起来最后一步的推导思路因为出现个小bug而卡入了死循环。
许清恺伸手，将她手中的笔轻飘飘地抽出来，然后在她笔记本上快速写了几笔，又把笔塞回她指间。
江喃下意识咬着笔头，歪头盯着他写的那行公式沉思了几秒，然后故意没用他的解题思路，而是不知道在和谁较劲一样，换了另一种解题方式，最终成功推导出了正确答案。
许清恺原本以为她会跟自己嘚瑟一下，但显然她并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翻开了一页崭新的空白页，开始继续做下一题。
许清恺笑笑，也没再出声，趁她低头演算时将卷子又向她那边挪了挪。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只是各自安静地低头做题。
一直到打下课铃，江喃伸了个懒腰，自己也觉得有些离奇——她竟然跟这个狗和平共处了一整节课的时间。
其实许清恺这人虽然脾□□了点，但细节上还是个挺讲究的人。
他今天换了身衣服，身上的女士香水味消失不见了，只有一种简单清爽的沐浴露味。
而且江喃意外发现，他在做竞赛卷子时的字迹明显比平时要工整很多，合着是普通的卷子对他来说太难度太低了，手速跟不上脑子计算的速度，所以字迹才会潦草到飞起。她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足足被震惊到了好几秒，从小长在尖子班的学霸堆里，bking她见得多了，但这种无形之中的凡尔赛还是第一次领教到。
运动会那天，许清恺在男子200米赛场上的表现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什么是bking天花板？就是他装逼的方式，旁人根本学都学不来。
他站在那里，天生就是和其他人有壁的。
在这节课之前，江喃以为许清恺除了皮相好一点，和她从前遇到的一些男学霸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自大，自满，好为人师，看不起所有学理科的女生，即便是实际成绩比他们强的。
就冲他昨晚那霸道的拖桌子行为，说不定还是个plus升级版。
但刚刚一起做题时，有个细节让江喃对于他的印象稍稍改观。
在他最专注的时候，她不小心踢到了他的鞋子，但他只是笔尖稍作停顿，然后很快重新投入到了题目中。完全不像江喃之前打过交道的一些男学霸，做题大过天，一旦被人打断了做题思路，就像一些男生专注打游戏时被人打扰后的激烈表现一样，像是要了他地命一样发出些愤怒不满的怪声音。
其实许清恺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他并不像许多同年龄段的高中男生那样，聒噪且表现欲强烈。
虽然他时不时会暴露出狗的一面，但两害取其轻，比起那些叽里呱啦的男生，好像还是许清恺这类冰山伴随偶发性火山喷发的个性好一点。他再怎么狗，至少还具备一定观赏性。
这么一想，江喃又觉得他这个人，好像其实也还不赖。
江喃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回去，许清恺把那张数学竞赛卷子递给她。
“感兴趣的话可以拿回去做完。”
其实这并不是江喃第一次接触奥数，也谈不上感不感兴趣，应该说，目前的生活中，大部分事情她都提不起兴趣。
之前在附中时，也有老师曾经建议过江存让江喃参加竞赛班，但江存总说这不适合她。
——“女生学什么奥数，她根本就不是走竞赛这条路的料，能保持住现在这个成绩就已经很勉强了。”
于是后来就在附中便再没人敢跟她提起过竞赛的事。
江喃想了想，从许清恺手中把那张数学竞赛卷子接过来，“那我做完还给你。”
许清恺“嗯”了声：“对了，你刚刚念的那串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晚上犯困时练来提神的英文绕口令。”江喃起身，有些心虚。
“谢谢。”
江喃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竟然能从这座大冰山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这合理吗？
“不用谢我。”
江喃心中突然因为刚刚在绕口令里夹带私货骂他是chou chun zhu，而冒出了些零星的愧疚感，她顿了顿道，“我那么做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想在新同学面前刷个好感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