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如同最为纯净的琉璃一般,苏槿一眼望去,只觉得其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复杂。
她下意识地盯住对方,带着几分倔强不肯转移视线,遮掩在大氅中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握紧。
两个人仿佛在无意识的对抗,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眼神,就这样直直的对视着。
直到马车交错而过,眼前又恢复刚刚得空旷。苏槿这才垂下眼眸,对方她认识。
苏槿此时心中掠过几分忌惮之色,此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如若是她记忆中不错,如今对方不是应该,远在南海之处吗?
“水湛……”苏槿忍不住将水湛的名字,在唇中咀嚼,面容之上隐约掠过一丝阴霾。
“娇娇儿?”苏槿的变化引起了昌邑公主的好奇,她带着几分惊讶,也撩开窗帘向后望。
看到那熟悉的黑色车辆,昌邑公主眼神带着两分狐疑。
娇娇儿应该和对方,没有什么交集才对,怎会如今这一般模样?
昌邑公主心中心思流转,看着女儿眉心染上一抹幽色。
“没事。”苏槿掩住自己心头的惶恐,她不知道这一切的变化,究竟是她的忘记,还是说因为她的重生,一切变得不同。
如若是她忘记了,还好说。
可若是真的是,因为她的重生而出现了意外,那她还能否护得了苏家?
水霖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景帝。其人花了二十年布局,将四王八公算计得死死的,一步步将京畿权力攥在手中。
她也是在景帝过世之后,水霖替景帝整理起居注的时候,才偶尔发现端倪。在那之前,在她眼中的景帝,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甚至对她极为宠爱,也正是因为如此,苏槿转回头来看待一切,只觉得浑身发寒。
苏槿努力地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惶恐,手心已然隐约传来刺痛,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间额头上传来温柔的触感,苏槿瞪大眼睛,抬起头才发现,是自己母亲带着忧虑的眼神。
“是三王子,难不成你和他?”昌邑公主眉头微蹙,要知晓自己的这个女儿,一向是极为的沉静内敛的,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方这般惶恐。
若非是昌邑公主心知,自己的女儿不可能,与三皇子有什么过节。她都要怀疑二人之间,是否有些什么古怪。
苏槿此时忽然冷静下来,看向母亲担忧的眼神,暗笑自己未免太不沉稳。
“没事,这是刚刚我们二人都撩开窗帘,一时被三皇子吓到而已。”苏槿略一沉吟,还是不打算欺骗母亲。
听闻此言,昌邑公主未曾有怀疑,反而若有所思地点头,轻轻叹气。
“这大冷的天,也难为他从海南赶回来,水湛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三皇子身份尴尬,因此在朝中颇为的无助,这么多年来,对方恐怕没少受委屈。
可怜吗?也许对方在身世之上的确是可怜,可若说其人真的,是个如同小可怜的存在,未免有些唬人。
三皇子本是先皇后的嫡子,身份应当极为尊贵,可偏偏景帝是个昏了头的。
竟然用所谓的巫蛊之祸诬陷皇后,使得其在冷宫自缢,当日里,若不是太后拼死将三皇子保下,恐怕对方活不到如今。
也是因此,三皇子不但失去嫡子的尊严,更是使得众人皆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年幼之时,纵然有太后在,对方也没少受人刁难。
不过对方在苏槿的心中,可不是什么小可怜的存在。三皇子其人是个极会韬光养晦的,在自己嫁给凌然帝之后,对方表现得闲云野鹤,对于皇位无半点争心。
后来在一场意料之中,他不是一条腿骨折,从此不良于行,甚至后来还为此事自愿,与选定的王妃人选退亲,只为不耽误对方。
据说也是因为这位王爷,对于之前的那一位王妃人选情根深重。因此即便是后来曾经多方,要替其选妃都被其拒绝。
可苏槿却并不这样认为,她不认为那一双清冷的眼睛之中,会对什么人满是眷恋。
当年她还记得,对方在凌然帝死之前,都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然而在凌然帝死后短短时日,对方便瞬间改换模样。
短短时间之内,便将整个朝堂收拢在手中。凭借着高超的守望众人,他性子却是如同被冰封住的火焰一般,不但让人觉得炙热如火,更是寒凉刺骨。
苏槿一直觉得,能够完全将自己的性格极端化的人,都多少带点病,那么水湛就是其中的翘楚。
在凌然帝刚刚死后,苏槿也曾经忧虑过,对方会不会对皇位有所觊觎。
甚至也曾经考虑,若是对方真的对苍生有益,那么苏家究竟该何等立场?
毕竟,当时她虽和凌然帝成亲数年,其人却从未在她宫中留宿过,她这个太后有名无实。
凌然帝一直贯彻着他父亲的教诲,决计不肯让带有苏家血脉的孩子出生,她苏槿更不会,如同普通妇人一般降尊纡贵。
结果未曾想到的是,三皇子似乎并没有什么野心。甚至扶上了一位幼主,并且将教导其的责任,送到她的面前。
在她离世之前,对方已然坐稳摄政王的位置,然而苏槿此时却有些相信,对方对于皇权,毫无兴趣。
水湛那个人是个极其神秘的,苏槿揉揉额头,此时因为刚刚似乎吹了凉风,她的头带着两分疼痛。
暂且还是要多多地关注才好。
而此时黑漆车中,水湛捂住自己的脸,此时他最庆幸的是,这一会儿车中没有旁人。
眼前仍旧是那张美丽的容颜,此时看着她要比以前年轻不少。
那一双沉静的眼眸,似乎永远的波澜不惊,可是意外的波动他的心弦。
水湛将另一只手伸向腰间,那里悬挂着一只普通的青色荷包。他攥住荷包,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雪白大氅的领口,将她的脸掩住一半,显得越发的小巧,也衬得那一双,因为吃惊而圆睁的杏眼越发的大。
早点赶回来,果然是对的。
水湛先是低头轻笑,随即,他似乎想到些什么,脸色渐渐地阴沉下来。
“小允子,快一点,咱们必须马上进宫面见父皇。”
坐在车门口的小允子听闻此言,清脆的回应。
转瞬之间,便感觉马车速度提上一节。
如今总是先要救人才好。
水湛想到此处,将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情抚平。
此时苏槿自然不知道,因为这一擦肩而过,让对方多少心思澎湃。
苏槿和昌邑公主二人走下马车,环顾周围,心头有些许惊讶。
此处乃是城南的交界之处,往日里的施粥也都是在这里。
可是如今的景象却有些吓人,只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一时数不到头。
只看着无助的人群,便可以心知,恐怕这一次的雪灾,要比往常重了许多。
这一望之下,苏槿脸色颇为难看,昨夜的大雪造成的损失显然极大。
眼前这些百姓,该如何安置,恐怕要有的头疼了。
“福伯,记得一会儿让大夫,去取一些治疗风寒的药物。
恐怕这一次除了防止瘟疫的药物,这些风寒制药也得准备。
另外回到府中,去命令丫鬟小厮们,将自己平素里不用的衣物都找出来。回头家里给做新的,将这些衣服都搬到此处来,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有热粥人也要冻死的。”
苏槿站在当场,看着满满聚集而来的百姓微微蹙眉,如今这些人的样子,要是不管恐怕要出大事。
福伯乃是苏家世代的管家,此时见到这番景象,也是心头有些震撼。听闻苏槿之言,赶紧看向昌邑公主,在得到对方地颔首示意之后,脚步如飞地吩咐各处。
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穿着贴身的衣物。在这样的寒天之中,苏槿穿着大氅都觉得有些寒意侵袭,这些穿着贴身衣物之人,又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即便是奴婢之衣物,向来比他们平素里穿得好上不少,如今也只是尽人事。
这一会儿粥尚未熬好,不过依然有很多百姓再次排队。
看着眼前那些或麻木,或渴望的眼神,苏槿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地发涩。
她心中暗自盘算,究竟要怎样才能够,多救下一些人。
眼前的这一番景象,似乎也震慑到了昌邑公主,她此时也不见刚刚在车上的平静。
“娇娇儿,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母亲给你当后盾。”就在苏槿沉思之时,忽听得昌邑公主之言,她抬起头看向对方,便撞入一汪温柔之中。
未曾多说些什么,苏槿用力点头,心中暗自盘算,如今要怎样才能够,救得这些百姓活过今冬。
想要救下这样多的百姓,只靠一家决计不可能,而且也决计不能只一家,不然,恐怕是祸非福。
苏槿正在思索,应该如何却忽然听到耳边,传进来一道悦耳的嗓音。
“娇娇儿,你今日可是来晚了,我已然等你好久。”这嗓音轻灵悦耳中,又带着两分顽皮,苏槿转过头带着两分无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大红猩猩毡斗篷,仿佛一朵红云飘到面前,对方先给昌邑公主行礼。
随即便拉住苏槿的手,带着两分娇憨的摇晃。她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显然是在远处看到苏槿,之后快步跑过来。
“烟儿,你今日来得倒是早,跑这么急也不怕跌倒。”苏槿伸出手,替对方整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