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生案

沐钰儿快速翻动的唇瞬间一顿。

“那您老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她过河拆桥地说着。

唐不言顺势握紧她的手腕,盯着她不说话。

沐钰儿往下扫了一眼。

随着瀑布的关闭,水流往湖泊褪去,露出嶙峋的断石地面,高低不平,大小不一,极为难走。

“这路您怕是……嘶,啧啧,行行行。”

唐不言这才松了力气。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沐钰儿斜了他一眼,随后眼睛不由向下一瞟,随后立刻移开视线,“得罪了。”

她伸手揽着唐不言的腰,直接把他带了下去。

“我并未求人。”落地后,唐不言咳嗽一声,拢了拢披风,镇定说道,“我们现在是合作。”

沐钰儿松开手,后退一步,看他发白的脸,讥笑道:“那我可有点亏。”

越是靠近湖边,风便有点大,吹得人衣襟晃动,唐不言披风上的绒毛贴在脸上,越发衬得面如白玉。

“这里是通风的。”沐钰儿站在这里感受了一下风向,惊讶说道,伸手摸了摸一个巨大的圆弧形石壁。

“是缝隙。”唐不言咳嗽一声,站在她身后说道,“这是一个回音谷,所以你才会觉得瀑布声大如雷。”

“你懂得还挺多。”沐钰儿吃惊说道,“但我现在靠近它,为何没有回音。”

“靠太近了。”唐不言咳嗽声加剧,沙哑说道,“只有一个回声点,就在瀑布那里。”

“梁坚是如何死的?”唐不言在一处缝隙中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浅淡的血迹便落在他指尖。

沐钰儿沉默片刻:“顶衬致死。”

“你怀疑在这里死的?”他又问。

沐钰儿点头:“这个死法极为痛苦,他必定死前有过响动,可曲园守卫森严,怎么会没有引起别人的动静,这个瀑布的动静很大,站在路口的位置都震耳朵,完全可以盖过一个人的所有声音。”

“那这里的血迹是哪来的?”唐不言用帕子擦着手指。

“梁坚有过生前搏斗的迹象,可身上没有伤口,不会是凶手的吧,嗯?这血……像是蹭上去的。”沐钰儿盯着那流水冲刷的只剩下的模糊成一团的血迹。

脑中电光火石一瞬间:“衣服。”

唐不言抬眸看她。

“梁坚的衣服上都是血迹,我怀疑他被害前应该和人动过手,甚至流过血。”

沐钰儿在原地踱步几下。

“是凶手的还是……”

“程行忠。”唐不言很快就想起昨日沐钰儿半夜拜访时随口提的那件事。

沐钰儿沉默。

“若是凶手,从这里拐进去有一个休息的小竹林,可以换衣服,但哪来的衣服,且小竹林里有仆从伺候。”唐不言反问,“怕也瞒不住。”

沐钰儿和他四目相对,随后齐齐抬头想着最上方假山的洞穴口看去。

“别驾当真聪敏。”沐钰儿压下心中悸动,很快收回视线,找了个北阙的人拓下这个痕迹,站在四周环顾片刻,最后抬手,懒懒点了两个千牛卫,“看好唐别驾啊。”

不耐烦的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别驾要不先下来,这里太危险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千牛卫见他站在尖锐的石头上,声音都忍不住放轻。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此时,水中突然冒出巨大的动静,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跟了过去。

“狗.娘.养的,东西果然在水底,就在瀑布下,被绑了石头沉了下去。”只见平静的水面倏地荡开一层接一层的涟漪。

水中,张一右手吃力地抱着一样东西,左手扑棱着朝着岸边游去。

原本散落水潭四周的侍卫立刻迎了上去,帮忙抬东西。

木头是一截圆径三四寸的圆木,表面格外粗糙,轻轻一碰就能感受到他的硬度,丝毫没有因为浸泡如此长时间而软化,但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并不长,大概只有三尺高度,一个成年人完全可以抱起来,重的是他正中被系了一块大石头。

“但是没有老大你说的布。”张一抹了一把脸,浮在水塘边上的石头上,“我在附近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类似的东西,是不是被凶手带走了。”

沐钰儿蹲下,仔细翻看着被水泡的呈现黑褐色的木头,很快就发现一处右边有一处被抓过的痕迹。

“这是国子监学子的腰带。”唐不言蹲下来,伸手抚摸着那条湿漉漉的浅蓝色腰带。

“国子监。”沐钰儿立刻移开视线,盯着他手中的腰带,“你确定?”

“国子监学府统一为浅蓝色,衣绣青竹,意味亭亭而生,腰系流云,语意浮云之志。”唐不言声音低沉,眸光一扫之前的冷淡疏离,变得凝重认真。

两人目光对视一眼。

科举案扯上国子监必是大事,而如今国子监祭酒乃是陛下亲侄姜则行。

“这这么办啊?”荣薪也察觉出不对劲,凑上来小心问道。

唐不言也跟着扭头去看沐钰儿。

如今朝堂立储风向不明,当今陛下以女子之身荣登大宝,年近耄耋之年,立储风波自圣历元年便开始渲染,因为立子和立侄闹出几场大案,如今不过是表面平静罢了。

“都先带回去。”沐钰儿沉吟片刻后说道。

原本热闹的水塘很快就安静下来,荣薪带着千牛卫很快就借故离开,

沐钰儿走在一侧,冷不丁抓起一侧唐不言的手。

“老大还要再找一下……嗷……”正准备冲过来的张一立刻嗷了一声,很快捂着嘴,眼珠子一转,“你,你们继续。”

沐钰儿紧盯着他的手心,手指修长白皙,中指指腹有一点茧子,皮肉细腻微凉,总的来说,这样的手就像玉做的一般,精雕细琢,一点小磨痕就能留下细微痕迹。

她翻看几遍这才松开。

“看好了?”唐不言好整以暇地问道。

“看好了。”沐钰儿大大方方点头,“虽然目前证据排除了您,但您的出现实在太巧了,卑职出于谨慎,还是要仔细核对一番,那木头不重,你力气也不小,可顶衬之法需要蛮力,一旦使力,木头上的硬皮一定会划伤手心。”

沐钰儿笑:“别驾这样的手,可受不了这委屈。”

“这样某便自由了?”唐不言反问。

谁知沐钰儿摇了摇头:“程行忠的死因还没找到,他是被到捅死的,杀人的力气别驾总该有吧。”

唐不言也不恼,好声好气问道:“某以为司直刚才已经有了凶手的猜想。”

“但不是没证据吗?”沐钰儿笑,“而且那位置离你是在太近了,这是别驾第二次入曲园了吧,对这里颇为熟悉,说不好下其他黑手呢。”

唐不言颔首:“说的是,程行忠也是扬州人,说不好也和某有些恩怨才是。”

“正是如此。”沐钰儿对他的觉悟叹为观止,“别驾到底是陛下看中的人,真厉害。”

唐不言哂笑。

“那现在如何是好,还要挂着某在司直的腰带走路吗。”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却转移话题:“走,先吃饭。”

两人出了大门,站在热闹的大街上,天色刚蒙亮,洛阳长街便热闹极了。

两人默契地不再说案子的事情,只见沐钰儿动了动鼻子:“别驾吃早饭了吗?”

“不曾。”唐不言摇头,“司直到现在还有心情吃饭。”

“自然是要的。”沐钰儿笑说着,“吃完了送您回去,我就去看供词,想来不差这点时间。”